蒲公英
一颗种子,一阵微风,就能营造一片蒲公英的灿烂.
蒲公英是我所见过的最奇特的花朵,并不是多么奔放,也不是特别清秀,甚至吹散了只是惹人打喷嚏的毛茸茸的东西,可是在空中轻盈舞动的蒲公英,就是能触动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蒲公英的种子靠风来传播,只是借助那么小小的力量就得以繁衍生息,它大概也是唯一能够飞翔的花了吧.
平常蒲公英只是在每一个角落安静的,谦卑的观察世界,不管谁要带它走都决不反抗,没有用花刺和毒汁来防御别人,这是对世界多么彻底的爱.
蒲公英也有激情迸发的时候,大片的蒲公英飞舞在空中,象会飞的雪花,象飘低的云朵,联想大幅涌来,这是否是天女在微服出巡?
风越长久,蒲公英飞的越远,无论是多麽偏僻的地方,多么荒凉的地方,蒲公英都愿意留在那里,这是对世界多么无私的爱.
下一年,各地的蒲公英又会繁育后代,各自起程,飘向更远的地方,这是对世界多么广阔的爱.
就是这样无穷无尽的奉献,就是那样飘翔在天际,不在乎世人的眼光是否在它们身上,只是到每一个角落去,把根留住.
安静的等待,洒脱的飞翔,随遇而安的气度,安贫乐道的生活,蒲公英就象冰山下的火种,外表清冷孤傲,内在热血奔腾.
只要有一阵风,蒲公英就会放开种子,随之而去,不管它们的后代会到什么地方,不会为后代设计要走的路,给它们翅膀,让它们飞翔.
一阵风,一颗种子,一片蒲公英的辉煌.
不用闻蒲公英有多香,只要给它一阵微风,让它自由飞翔.
童年的我,在初夏,常常和妈妈去小木屋后面的山坡.山坡上盛开着一丛丛火红的杜鹃、鹅黄的迎春、淡紫的牵牛……我快活地拍着小手,蹦蹦跳跳采摘这些五颜六色的花儿,可妈妈却总是轻轻地挽着我走到山坡的另一侧,那里开满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花儿怪逗人的:圆圆的脑袋,白白的茸毛,风一吹,就轻 (yíng)地飞了起来,飞呀飞,飞得老高老高的,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抓住一朵飞在空中的小白花.
妈妈说:“这是蒲公英,它从不满足于呆在偏僻的角落,最喜欢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
妈妈的话,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晚上,我常常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朵白色的蒲公英,在广阔的世界上空飘荡.
不久,我上小学了,妈妈缝了个花书包给我,书包上绣着几朵白色的蒲公英,花旁还歪歪斜斜地绣着几个字——会飞的蒲公英.每天,我就像一朵快乐的蒲公英,在小木屋到学校的山路上飞来飞去.
一个有风的黄昏,我从学校跑回家,高兴地拉着妈妈来到开满蒲公英的山坡.我把老师刚刚教的儿歌《蒲公英的种子》唱给妈妈听.我一边唱一边在蒲公英丛中跳来跳去,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在我的歌声中轻轻飘上了天空.妈妈的神情有些激动,目光亮亮的,深情地追随着那一朵朵飘飞远去的小白花.
从妈妈的目光里我仿佛看到了晚上常常做的那个梦:一朵白色的蒲公英,在轻风的吹送下,飞呀飞,飞过一间间古旧的小木屋,飞过一片片茂密的山林,飞进金色的阳光中……
带着这个白色的梦,我考上了中学.那个绣着蒲公英的花书包旧了破了,有几个深夜,妈妈把花书包放在桌子上,望了好久好久.后来,妈妈又守着小油灯,为我做了一件蓝色连衣裙,裙上绣着一朵白色的蒲公英.每天,我穿着蓝色的连衣裙,在学校和山村的大马路上飞来飞去.
几年之后,一张从遥远的地方飞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使我那关于蒲公英的梦更真切了.临别前的一个黄昏,风很大,妈妈和我不知不觉来到了小木屋后的山坡,山坡上一朵朵蒲公英飞得比以往更高了.我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妈妈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眼睛里含着泪花.暮色渐浓,我和妈妈默默地往回走,快到小木屋时,妈妈拉了拉我的手,轻轻地说:“孩子,你算是一朵会飞的蒲公英了,但你还要飞得更高一些.”
从此,我牢牢记住了妈妈的话,开始尽情地在大学的林阴小道上飞来飞去.
一年后,我把从林阴小道上飞进报纸和杂志的诗行寄给了山里的妈妈,并写了一段话:“妈妈,从你身边飞出的那朵娇 (nèn)的蒲公英,不仅学会了飞,而且还懂得怎样才能飞得更高了.”
很快,妈妈回信了,信里夹了一幅水彩画:一片蓝色的天空下,有一座开满了白色蒲公英的小山坡.画上题有一行字:山里的孩子.
从这幅画里,我读出了妈妈心中那片诚挚的向往——
蓝天下,一群群孩子,明亮的双眸,痴痴地凝望着山坡上一朵朵的白色蒲公英,口里欢快地唱着: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
这不正是每一个山里母亲期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