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坝在摇晃.绞车房在摇晃.小小的绞车房像是再也受不了这种无止无休的折磨,马上就要散了架.水库里的水也像开了锅一样翻腾着,向着摇摇欲坠的大坝撞击,撞击.
外面传来战士们的喊声.推动绞车的人谁也不敢稍微地松一把劲,他们在剧烈的摇晃中仍然往前推着,他们一松手,整个闸门就要重新落下,后果不堪想象.
一条钢套管突然折断,握着钢套管的战士随着半截套管栽了出去,另半截套管飞了起来,朝着海光打去,但是海光不敢躲避,他只有把眼一闭,等着命运安排.他身后的王连长来不及喊一声,朝海光扑去,半截钢管一下打在王连长的背上,王连长倒下了,绞盘上只有海光和另一个战士,绞盘往后退了一下,但是他们咬咬牙,又往前推了一步,就是这一步,王连长的一胳膊绞进了钢丝绳,缠上了绞盘.那个栽出去的战士也已扑了过来,推起了绞盘,但是他们都不知应该怎么办了,海光大喊着:“退,往后退……”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王连长便大喊起来:“谁敢往后退一步,老子当场枪毙了他.”
“可是你的胳膊……”
“别管我的胳膊,给我往前推,推,懂么?谁退半步,军法从事.”
外面的战士也冲了进来,他们直扑向绞盘,他们也知道,只要绞盘一往后退,那就再也收不住,非退到底不可,可是他们同样知道,只要再把绞盘往前推一圈,他们连长的胳膊就保不住了.他们一起握着绞盘,却不知是退还是进.
“快,推,给我往前推,闸门落下去,整个唐山谁也跑不了,我们也谁都跑不了,浑蛋们,还愣着干啥?给我推.”
战士们都闭上了眼睛.
海光明白,他看了一眼脚下的王连长,咬咬牙,也闭上了眼睛.一声惊天动地的号子喊起来.
绞盘往前移动,王连长凄惨地大叫了一声,一条断落的胳膊由绞盘上滚落,落在周海光的脚下,海光闭上了眼睛.
汽车风驰电掣般疾驰着,海光坐在车厢里,他的身旁躺着王连长,王连长断了的胳膊已经用电线紧紧扎了起来,可是随着汽车的颠簸,还是有血不断地流出来,海光双手紧攥着他的断肢,他知道,目前最要紧的是把血止住,可是他只有一双手,他只能用这双手来止血.
闸门已经提起了多一半,水似江河,滔滔滚滚地往下游倾泻着,唐山保住了,目前要紧的是保住王连长.
汽车朝着文燕的医院疾驰.
随着汽车的每一次颠簸,王连长就发出一声呻吟,此时海光倒希望他昏死过去,以免受这种痛苦,可是疼痛偏偏不让他昏迷,海光只好没话找话地和他说些什么,以转移他的注意力.海光问:“您是唐山人?”
“唐山人.”“唐山还有亲人么?”“有,有一个妹妹.”“她在哪里工作?”“在小街派出所.”“叫什么名字?”“叫王素云.”海光忽然明白了,原来王连长是素云的哥哥.
“我这个妹妹,是我惟一的亲人了.”王连长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是一阵沉默,牙咬得紧紧的.
汽车已经驶入市区,车速明显慢了下来,马路上比原来更拥挤.
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尽快把王连长送到医院去,保住他的生命.海光紧紧地攥住王连长的断臂,不由地大声喊出一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