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士元
溪上遥闻精舍钟, 泊舟微径度深松.
青山霁后云犹在, 画出西南四五峰.
唐代诗中有画之作为数甚多,而这首小诗别具风味.恰如刘熙载所说:“画出者必有主峰,为诸峰所拱向;作字者必有主笔,为余笔所拱向.……善书者必争此一笔.”(《艺概·书概》)此诗题旨在一“望”字,而望中之景只于结处点出.诗中所争在此一笔,余笔无不服务于此.
诗中提到雨霁,可见作者登山前先于溪上值雨.首句虽从天已放晴时写起,却饶有雨后之意.那山顶佛寺(精舍)的钟声竟能清晰地达于溪上,俾人“遥闻”,不与雨浥尘埃、空气澄清大有关系吗?未写登山,先就溪上闻钟,点出“柏林寺”,同时又逗起舟中人登山之想(“遥听钟声恋翠微”).这不是诗的主笔,但它是有所“拱向”(引起登眺事)的.
精舍钟声的诱惑,使诗人泊舟登岸而行.曲曲的山间小路(微径)缓缓地导引他向密密的松柏(次句中只说“松”,而从寺名可知有“柏”)林里穿行,一步步靠近山顶.“空山新雨后”,四处弥漫着松叶柏子的清香,使人感到清爽.深林中,横柯交蔽,不免暗昧.有此暗昧,才有后来“度”尽“深松”,分外眼明的快意.所以次句也是“拱向”题旨的妙笔.
“度”字已暗示穷尽“深松”,而达于精舍——“柏林寺”.行人眼前豁然开 朗.迎入眼帘的首先是霁后如洗的“青山”.前两句不曾有一个着色字,此时“青”字突现,便使人眼明.继而吸引住视线的是天宇中飘飖的云朵.“霁后云犹在”,但这已不是浓郁的乌云,而是轻柔明快的白云,登览者怡悦的心情可知.此句由山带出云,又是为下句进而由云衬托西南诸峰作了一笔铺垫.
三句写山,着意于山色(青),是就一带山脉而言;而末句集中刻划几个山头,着眼于山形,给人以异峰突起的感觉.峰数至于“四五”,则有错落参差之致.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峥嵘的山峰犹如“画出”.不用“衬”字而用“画”字,别有情趣.言“衬”,则表明峰之固有,平平无奇;说“画”,则似言峰之本无,却由造物以云为毫、蘸霖作墨、以天为纸即兴“画出”,其色泽鲜润,犹有刚脱笔砚之感.这就不但写出峰的美妙,而且传出“望”者的惊奇与愉悦.
这才是全诗点睛之笔.只有经过从溪口穿深林一番幽行之后,这里的画面才见得特别精彩;只有经过登攀途中的一番情绪酝酿,这里的发现才令人尤为愉快.因而这里的“点睛”,有赖前三句的“画龙”.用刘熙载的话说,那就是,诗人“争”得这一笔的成功,与“余笔”的配合是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