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外婆曾说，她嫁给外公的时候，村里很穷，很穷。那时候村里如果有一家人能够一年四季不愁吃喝，那么一定可以算是首富了。那时候我还小，关于穷的记忆几乎没有，可能是因为我至今都未能给穷下一个定义。不过从外婆叙述那段日子的神情来看，这穷必然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只是我想象不出一种深度的穷来和它对应。我只记得我没有真正的饿过，童年的我是快乐的。

外婆没上过几年学，唯独对那是所谓的夜校印象深刻。现在想起来，外婆每次说到夜校的经历眸子都是格外清晰的。她说那时的读书哪像现在那么紧张，那时大家在一起唱唱歌猜猜字谜，日子再开心不过了。那时的外婆还是个十足的“女汉子”，拿过真枪射过靶，于是从小就觉得外婆特别威武。

外公只上过初中，却是那时四周村子里文化最高的男性了，和外婆在一起的几年后遇上农村公社化，于是被推荐做了会计，原本生活不错不料生了场大病，丢了工作又向左邻右舍借高了钱才终于把病治好。病好后和外婆商量着去外地打工赚钱还债。那时流行外出养蜂，于是外婆挺着大肚子强忍泪水答应了外公。外公说他至今忘不了外婆挺着大肚子站在巷口送别自己时那哀苦的眼神和她那被风微微吹起的两根大麻花。

后来我也问过外婆当时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不舍，她说：“你外公一走就意味着我要一个人料理所有家务和农活，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哪天我病倒了，我的孩子，也就是你妈妈该怎么办！再说你外公他一次都没出过远门，我能放心的下他吗！”外婆说这些时没有流泪，只是眸子又变的格外清晰明亮。我常常是不愿看她，因为我是个十分感性的人，哪怕一点点的眼神交流都会触动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和那不争气的泪腺。

农忙时节，外婆大都在清晨就把母亲背上山坡，把母亲哄放在地里玩耍，才开始干农活。外婆明白，只要她多干一点，多收一点，早日还清债务，外公就能早日回来，所以知道晚上外婆才有休歇的时间。外婆说盛夏的夜晚最美了，晚风从远方的山林里吹来，穿过屋旁的竹林再佛过坝子边茂密整齐的稻田，凉爽惬意极了。

如今，外婆渐渐老去，饭量极小。身体也大不如前，时常感到腰酸背痛，早年的拼命劳累终于终于来找她讨债了。生活啊！有时候你的心真的好铁，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对于外婆，对于家人，我只希望以后能多聊聊天常回家看看，家里遇到困难了，我能自信的说：“别怕有我在。”我还希望，在黄昏的乡村小河边，在繁华的都市接头，在月光铺满的小路上，在除夕夜的餐桌旁，每一位蹒跚的老人身边都有几双健壮的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