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我身旁

走过记忆的夹缝，恍然间身至浓秋，看见早上和煦的日光倾泻，凝在宽大的枇杷叶上，像露珠调皮地滚了滚。风起，无数的小花从叶的指缝间漏下，飘飞，旋转，汇集成你的模样。一招一式，不是花朵勾着风的影子追逐，而是你在风里，披着轻逸的练功服，舞起太极剑。你的神情肃穆，一张一弛，柔中带刚，红色的剑穗扬起，落下，忽地被一只小手捉住。尚且幼小的我握住了穗，面容稚嫩的哥哥则伏在了剑上，你的笑容慈祥。

你给哥哥做了一把太极剑，你带我们在牡丹亭公园中最高的亭台上练太极。悠悠的乐声绕耳，和着挥剑掠起的风声，带动起孩童和你的笑。一点闲适，两处欢娱。风止又扬，细碎的花落在外婆雪白的发上，在光里投下一方阴影，是你的手轻抚。

已是午后，外婆坐在高脚凳上，微闭双眼，你则拿起和好的染发剂，细细地将毛刷沾黑，再用柔软的刷子拂过雪白的发。手过处，岁月沾染的印迹渐渐消退，青丝已现。你抿起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外婆似已知晓，转头微微一笑，无声却胜有声。此时阳光灿烂，花亦芳菲。你们坐在院里看景，风中摇晃的枇杷树却在望你，将你的笑容定格，把你的身影铭记。

已而夕阳西下，晚霞渐渐染红了天际一线。灶房里飘起袅袅炊烟，你开始忙于厨具之间。火花乍迸，菜有规律地在锅里翻滚。孩子们放下了手中的玩具，扒在厨房门口，可怜巴巴地嗅着菜香，却被嫌捣乱的外婆赶走。

我不喜食猪肉，却独独被你做的红烧肉、梅菜扣肉诱惑。咬一口，唇齿留香，再看哥哥，早已吃得满嘴流油。你还给我们炸香香的鸡翅和芋头，研究孩子爱吃的菜式。以至多年以后，尝到外婆的手艺，依稀还能品出你做的菜的味道。

以为终至天明，但原来是梦。梦停在最美好的瞬间。四处的风在涌动，花亦翻飞，幻化出无数你的模样。你一脸的孩子气，得意地用手比划，玩着万年不变的魔术逗我一笑，而我至今仍不明了其中的奥妙；你一脸认真，鼻梁上架着红框的老花镜，摆弄着你的收音机；你身体尚健壮，把我举高，去看树叶间藏起的鸟，也等哥哥在树上晃下枇杷落到地上……花朵聚集，又被风吹乱，最后送至天边，像无数闪耀的星星，但更像你瞒着外婆偷偷给我糖果时狡黠地眨着眼笑的样子，我微笑，却不觉湿了眼眶。

多想瀑布逆流而上；多想蒲公英的种子从远处飘回，聚成伞的模样；多想太阳从西边升起，落向东方；多想此刻时光倒流，你还在我身旁……

我还在梦里，你还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