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中国历史中，不乏才女，远嫁匈奴的蔡文姬、璇玑织锦的苏若兰、咏絮绝佳的谢道韫、工于诗赋的班婕妤……，最令人叹惋的，是鱼玄机。

毕竟已过千年，当年的真实的鱼玄机我们已无法知晓，关于他的生平，正史断然不会有所记载，我们只能靠《三水小牍》、《北梦琐言》、《唐才子传》这三本书断章推原。

史载：“玄机，长安人，女道士也。性聪慧，好读书，尤工韵调，情致繁缛。咸通中及笄，为李亿补阙侍宠。夫人妒，不能容，亿遣隶咸宜观披戴。有怨李诗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与李郢端公同巷，居止接近，诗筒往反。复与温庭筠交游，有相寄篇什。尝登崇真观南楼，睹新进士题名，赋诗曰：‘云峰满目放春情，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观其志意激切，使为一男子，必有用之才，作者颇赏怜之。时京师诸宫宇女郎，皆清俊济楚，簪星曳月，惟以吟咏自遣，玄机杰出，多见酬酢云。有诗集一卷，今传一女僮曰缘翘，亦明慧有色。忽一日，机为邻院所邀，将行，诫翘曰：‘吾出，若有客，但云在某处。’机为女伴所留，迨暮方归院。缘翘迎门曰：‘适某客来，知练师不在，不舍辔而去矣。’客乃机素相暱者，意翘与之私。及夜，张灯扃户，乃命翘入卧内讯之。翘曰：‘自执中盥数年，实自检御，令有似是之过，致忤尊意。且某客至款扉，翘隔阖报云：练师不在。客无言策马而去。若云情爱，不蓄于胸襟有年矣，幸练师无疑。’机愈怒，裸而笞百数，但言无之。既委顿，请杯水酹地曰：‘练师欲求三清长生之道，而未能忘解佩荐枕之欢，反以沈猜，厚诬贞正，翘今必毙于毒手矣，无天则无所诉，若有，谁能抑我强魂？誓不蠢蠢于冥冥之中，纵尔淫佚。’言讫，绝于地。机恐，乃坎后庭瘗之，自谓人无知者，时咸通戊子春正月也。有问翘者，则曰：‘春雨霁逃矣。’客有宴于机室者，因溲于后庭，当瘗上，见青蝇数十集于地，驱去复来，详视之，如有血痕且腥。客既出，窃语其仆。仆归，复语其兄。其兄为府街卒，尝求全于机，机不顾，卒深衔之。闻此，遽至观门觇伺，见偶语者，乃讶不睹缘翘之出入。街卒复呼数卒，携锸具，突入玄机院发之，而缘翘貌如生。卒遂录玄机京兆，府吏诘之辞伏，而朝士多为言者。府乃表列上，至秋竟戮之。”对于她，我起初是不屑，继而感叹，到了后来，就只有钦佩了。

才子，大多孤独，才女更如是。“枫叶千技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山路欹斜石磴危，不愁行苦苦相思。冰销远涧怜清韵，雪远寒峰想玉姿。莫听凡歌春病酒，休招闲客夜贪棋。如松匪石盟长在，比翼连襟会肯迟。虽恨独行冬尽日，终期相见月圆时。别君何物堪持赠，泪落晴光一首诗。”

“莺语惊残梦，轻妆改泪容。竹阴初月薄，江静晚烟浓。湿觜衔泥燕，香须采蕊蜂。独怜无限思，吟罢亚枝松。”……

这样的诗句，美吗？美极了！可惜，无人能懂。

才子温飞卿倒是读懂了那断肠之思，却不能接纳她。自惭形秽也罢，错安姻缘也罢。总之，红颜命薄，只能作愁江边任人把玩的无名之花。

如花美眷，不愿逝于似水流年。于是她选择了放逐。于是她在叹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后，决定游戏人生。不问是劫是缘。

她恨透了李忆的夫人裴氏，所以偏激地拒绝了裴澄，不因为什么，只因他姓裴。情已死，恨空生。清冷的道观内，鱼玄机眼波流觞，醉影蹁阡，手中桃花笺顺曲江而下，“鱼玄机诗文候教”引得全长安城男子趋之若鹜。举觞高歌，放浪形骸，鱼玄机将迷茫孤独的人生张扬成绚丽如虹的青春。沉醉成一场绝世的花雨。在世人的骂声里，她依然如我，极致地张扬着不羁的灵魂，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展现自己的美，展现用美丽熨贴生命所散发出的温度。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是她的几许张狂，几许寂寞？

造化弄人啊，杀人事发后，审讯她的恰恰就是当日她所轻蔑的裴澄。命运便就此决定，一切已是徒劳，痛快地死去，成了她当时最大的心愿。

世界之大，偏偏就会容不下一个叫鱼玄机女子，一切谁之过？是因为情欲、是因为世俗的偏见、抑或是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桀骜？

与其默默忍受终老一生，不如倾尽年华，将生命幻化产道惊世骇俗的彩虹，为瞬间的冷艳韶华而幻灭。

不同于凡人的鱼玄机，注定要以一个不同凡响的方式离去。

她的一生，于刑场上那个如血的残阳里，凝眸，定格……

醉眼朦胧中，唐朝那个叫鱼玄机的女诗人，宛若翩翩惊鸿，从我的眼前飘然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