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这座城市，月光悄然洒满一地。我沐浴在冰冷寂静的空气里，晚风从我麻木的脸上轻轻划过。夜，是我赖以为生的时间。

饥饿，是最单纯的欲念；狩猎，是最基本的技能；鲜血，是唯一的食物。我拉开紧闭的漆黑窗帘，苍茫的月色下，妖冶艳丽的面容依旧冷漠。步出黑暗的密室，路灯刺眼的黄光袭扰双眼，晕眩的痛苦模糊视线。吸血鬼，注定被所有光明遗弃，注定是黑暗，是邪恶的化身。

有一种制约，叫宿命。当尖锐的门牙第一次刺透肌肤，红色液体在眼前涌泉一般喷出，双唇不知不觉间沾满甜美可口的血液，宿命、本性就悄悄融化在躯体内每一个角落，无法摆脱。每个无眠的夜晚，黯淡的月色下，缭长的门牙无法控制；饥饿与欲望的折磨里，我冷漠地刺透一只一只猎物的喉咙，贪婪地吸取牠们鲜甜的血。在那些恐惧痛苦的眼神里，我一次一次忏悔；每一次忏悔，每一次新的折磨。我知道，下一个荒凉的夜晚，杀戮又要无穷无尽地继续下去。

孤独的这一夜，又会是谁用滚烫的血液温暖我冰冻冷酷的心？

深夜，冷清的公园里，路灯静静灭了；摩天大厦里传来万家灯火，遥遥照亮脚下朦胧的街道，月光温柔地爱抚我的倦容。我寂寞地徘徊，漫长而耐心地等待即将出现的猎物。

来了，来了。活人的体温散发在单调乏味的空气里，我嗅到，男人的体味；我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我感觉到，规律的呼吸。求求你，停下脚步；求求你，回过头去；求求你，不要过来……

无尽的忏悔里，苍茫的月色一如既往地淹没所有同情与不舍，这不是我的错，我不要日复一日的杀戮，我不要，不要！矛盾的内心凄凉地挣扎着，无休无止的审判日日夜夜地重复，绞痛我残忍而善良的心。我是杀人凶手。我是吸血鬼。是我杀害了他们。是宿命……

街道的转口处，一个男人的身影映入眼帘。漆黑修长的影子里，残忍的故事在这一夜终于拉开了序幕。他出现了，我看见了。那忧郁的眼神，高挑的身材，粗健的手臂，深邃的双眼，清晰印刻着人间的沧海桑田。他的脸上，有一道深刻的疤痕，作为叛逆的纪念。他温柔的双眼盯着我，呆顿的神情里没有恐惧，只有了解，只有思念。是不是有一句话叫做，「相逢何必曾相识」？

“你回来了？''一句，穿透岁月的界限，穿透了命运，穿透了我停顿的心。一把磁性的声音，一句平凡的寒暄，一份罕见的熟悉，柔柔地震撼我身体里最深层的部份。

“你是谁？''有多久，我没说话了？妖冶的声音里，有几分熟悉？有几分，连自己都陌生？

“嘉怡，你真的忘了吗？''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有种落寞，有种失望。低垂的头颅里，渗出不具名的柔情。

“你是谁？''怎么了？他不是今晚的猎物吗？莫名翻滚的情绪，忽而闪过的熟悉感，在审判的天秤里疯狂地拉扯，我下不了手。

“你真的忘记了。算了，这些年来，没吃苦吧，过得还好吗？''他的口吻里，隐约透露出忏悔，透露出内疚，透露出愧对。

寂静。扑朔迷离的风席卷大地，诡异的氛围笼罩着。前世的眷恋吗？

“嘉怡，对不起。''他抬起头，对我，嫣然一笑。

“我原谅你。''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莫名的冲动让我说出这句话。脑海里，炽热的浆液翻滚起伏，我拼命地回想，我拼命地感受前世的记忆，却一片空白。宿命，此时此刻，依然毫不留情地折磨我。

他愣了一愣，阴霾般的眼神忽而充满了色彩。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用力地摇，熟悉的苍凉感从他的指尖，传到我身上。

“你还记得我，是吗？''他温暖的头颅埋在我胸脯间，红尘般的气味迎面扑来。他的双臂搂住我的腰，冰冷落寞的眼泪沾湿衣领。那一道青绿色的动脉在我的眼前荡漾，饥饿，邪念，欲望无声无息地埋藏在冷漠的外表里，魔鬼般的念头终于推出尖锐的门牙。故事，是时候，结束了。

洁白的牙齿架在他的颈上，我闭上眼睛，开始祈祷，开始忏悔。人生，崎崎岖岖，你好好睡一觉吧，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只管安详地睡下去吧，别怕，今晚过去了，甜美的梦魔会带你向往永恒的国度。

牙齿，悄然刺进，寂静的夜空传来一声惨叫，远处，一群乌鸦，顺着风的轮廓，箭也似的飞去。

血腥的液体，混合我口里粘涩的体液，融化成解渴饱肚的能量。我内疚，每一个被吸血鬼杀戮的人，灵魂和肉体只能永恒在孤独忧郁的夜晚徘徊，在无穷无尽的杀戮与忏悔里耗尽所有心血，所有信念，沦落在朦胧的月色之中。天堂﹑地狱，是融化在血液里，前世紧抱的梦幻。人间所有记忆，从他的血液，慢慢流逝，来到我的怀抱。

思绪的碎片，散落在闪烁的星空，前世凌乱的回忆，终于回到我的脑海里。我看见了，那些属于我的回忆。

十年前，世界于我而言，就是一片寂静的旷野，我和他，夜夜笙歌，挽手在狂野的舞池里不顾一切地尖叫，体温仿佛就有了回报，我们的世界，仿佛就不再安宁。

寂静的夜晚，归家的路上，我们遇上了吸血鬼。无尽的恐惧占领心胸，凝结的空气让人不寒而栗。吸血鬼，一夜，只需要一只猎物。牠让我们猜拳，输的，灵魂就要跟人间告别，就要永远地在这世上灰飞烟灭。缠绵的我们，约定了一起出拳头。死在一起，仿佛是爱情最浪漫的代名词。

三，二，一……倒数的瞬间里，我想过背叛。最后，天真的爱情让我握紧拳头，义无反顾地堕落。刹那之间，有一种惊栗叫绝望，我再一次看见，那内疚的眼神。他修长的手指，划破冰一样的晚空，他张开了手掌，残忍地伤透了我的心。长牙深深插入我的颈，一片迷蒙里，我只想说：''再见了，我爱的你。''

十年来，三千多个无眠长夜，我的挣扎与审判，我的孤独与忧伤，一切一切，原来都源自爱情，源自背叛。我比谁都有资格痛恨，我比谁都有资格悲鸣。皎洁的月亮﹑矛盾的残杀，永无止境地循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就像是上帝的惩罚。爱，是我的罪名；惩罚，是西西佛斯式的轮回。堕入吸血鬼的徘徊，来自你给我的背叛，我是不是该绝望？是不是该痛恨？是不是该报复？可是，转眼间，十年过去了，这世界于我而言已过度烦嚣，还有什么不能原谅？还有什么不能淡忘？爱情，是心甘情愿的迷失。我付出所有宝贵的东西，来证明我的爱，究竟有多深。而对你，杀戮，已经是最好的报应了。所有痛恨，所有愤怒，所有背叛的仇恨，就让晚风温柔地轻轻抹走。

我仿佛又回到十年前，忘我地狂啸，只不过，我再也回不去了。时光的机器沙沙作响，人间，原来又重回寂静了。

因爱之名，我背负了多少？我失去了多少？晚风之中，一只吸血鬼仰天长笑，这人间，仿佛从没有这么寂静。

五年级:wendy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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