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而过的火车

我家以前住在城乡结合部,那里常有火车经过。站在阳台上,可以望见蜿蜒曲折的铁轨一直伸向远方,尤其是在阳光明媚的午后,躺在铁轨下的石子闪烁着微光,铁路像条披着鳞甲的巨龙。小时候我很喜欢听火车轰隆轰隆的声音,富于节奏的韵律,沉闷而不失粗犷。它曾是我酣然入梦的摇篮曲,以至于偶尔一次走亲戚,在远离铁道的地方休憩时,突然感到有点不适应,总觉得耳边缺少了一种声音,宛如在一所古色古香的书院里,却听不到朗朗的读书声。 

每次听到火车响,我便会趴在窗台上,看着火车承载着前行的希望或归途的喜悦,眨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视野的尽头,畅快淋漓又蕴含着无限遐想。火车会驶向固定的终点,然而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会重复,这或许只是他们生命中的一个容易忘却的小站。 

火车曾经多次在我眼前呼啸而过,于是数数成了我童年时的最爱。虽然我对自己的数学天赋抱有极大的信心,但是无论我如何用心,都不能准确地数出火车的节数,从此,那些绿漆斑驳的车厢在我眼中变得神秘起来。这种看似简单的游戏,在我幼小的心灵中,一点不比“哥德巴赫猜想”容易。其实,倒不是难度有多大,而是当眼睛里浮现的全是单一迅速闪过的色调时,我们便很难分辨出它所包含的内容。 

后来,我常常沿着铁轨去学校,回家亦是如此。父母总担心我遇到意外,我却不在乎,这段铁轨已成为我心中完全刻度好的标尺,每隔四十分钟才有一列火车经过。我的想法竟是那样简单,我曾经从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铁路两旁开满了细碎的花儿,沿着铁轨一直走,你就能抵达夏天。”我渴望夏天的到来,因为这个潮湿的春天让我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石子硌得脚板酥麻微痛,奇怪的是走在上面丝毫不会觉得疲惫。因为坚硬的石子能有效地加快脚板的血液循环,这是天然的按摩器和助力仪,所以不由得脚下生风。人需要激励,需要体验过程中的艰辛和磨难。从前我不明白这些道理,直到我离开铁路,在平坦的水泥路上呆久了,才发现城市里没有催人奋进的石子。 

现在,我跟随爸爸住进了喧闹的市区,耳畔环绕的是嘈杂的立体声,再也听不到那粗犷的声音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仍然愿意回到城乡结合部,回到婉蜒的铁路旁,享受火车呼啸而过的感觉。我知道,人生的旅程同样如此,每前进一步,离夏天也就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