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我们既是人类，我们也是恶魔。

邱语倒在雪地中，周围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胸口的枪伤被寒冷冻得有些发麻，发出一阵阵钝钝的痛。已经流出的鲜血将周围的雪变成红色的晶粒。邱语喘着粗气，呼出的气体在空中凝结成细密而微弱的白雾。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体力在快速地流逝。他像一个倒在沙漠中的路人，想伸出双手去抓住那眼前的蜃景，却只是徒劳，最后无奈的放弃，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邱语只是一个落魄的魔术师。而今天是平安夜，传说中圣子耶稣诞生的前一日。街道上飘逸着食物的气息，不知哪家商店在播放《平安夜》，优美的旋律在空中回荡。

在这个本该被祝福的日子，邱语却迎来了死亡，只因他无意间目睹了一些黑衣人们的交易。邱语还能记得那个被交易的物品——一个装饰精美的箱子。用动物的皮打造，上面的纹理在小巷昏暗的灯光下不是很清楚，箱子的正中央，用金属浮雕了一个十字架，堕天使被缚在十字架上，似是在咆哮。

就像那些狗血电视剧一样，邱语也被人发现了。轻而易举的，黑衣人抓住了他。压倒性的力量让邱语如同被人围观的小鼠一样瑟瑟发抖。看得出来，那些人正在赶时间。为首的那6个人从怀中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地吸一口，随后冷冷地说：“杀了。”

那语调比这冬日的坚冰还要寒冷。

一个黑衣人对着邱语左胸膛开了几枪，看着呼啸的子弹穿透邱语的胸口，就匆忙地将他丢在那个人迹罕至的小巷里，任其自生自灭。

而谁也没有想到，邱语的心脏长在右侧。正是这异于常人的结构，让他多了几分钟的生命。

也正是个几分钟的生命，命运的轮盘错位，开始了又一次地旋转。古铜的齿轮咬合发出“咔咔”的声响……

像是梦呓像是呢喃……

邱语的视线开始模糊，全身的力气已经快到极限了，整个人无比的疲惫，但他还是竭力地伸出手，想去抓住什么。

不知在什么地方，那首着名的《平安夜》的声音越来越响，萦绕在耳畔。冰雪的寒意蚕食了他的思维。

嘎嘎。

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声响，逐渐接近。随后邱语听到了一个诱惑的声音在低低地说：“哈，不错的眼神，悲伤，却又燃着求生的火焰。你还想活下去……”

“我……我要活……活下去……”邱语不知道眼前的是不是又是幻觉，但是还是不愿意放弃任何机会。接着邱语感到自己脱离了雪地。原来那个人弯下腰抱起了奄奄一息的邱语，如同一对至深的恋人相拥在一起：“那就坠入永远的黑夜吧！”

嘴巴张开，两颗森白的獠牙闪着寒光。

“RadiantbeamsfromThyholyface，Withthedawnofredeeminggrace……”

歌声在寂静的夜空上回荡，如同一曲安魂的弥撒。

fake15：22：30

二

一间普通的客厅内。

啪啪啪啪！

手指敲击键盘发出声响，两台苹果的电脑显示屏闪烁着光芒，一边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上午九点多。电脑前的两个人戴着耳机，双眼紧紧地盯着屏幕，四只手在键盘上舞动。随着屏幕上跳出一句“天灾军团获得胜利”，左边的男人一摘耳机欢呼一声。

他一身黑色紧身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露出俊秀的锁骨和隐约的胸膛，一条深色的牛仔裤，配上一双黑色的长靴，面容充满了诱惑力，皮肤白皙得会让女人都为之嫉妒。而另一个人白了他一眼，摘下耳机放到一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无奈地说：“埃，有必要这么兴奋么？又不是第一次赢。”

“邱语，你不知道看着自己玩的英雄拿下一血砍掉对方老家是有多么的有成就感！”那个被称为埃的男人伸了伸懒腰，骨骼发出一阵声响。衣服勾勒出他完美的肌肉。“可是……血族的反应不是那些小学生可以比的吧……”邱语白了他一眼，说。

另一个在那里的人，正是本应该死去的邱语！

此时的邱语除了面色苍白点，看上去也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他转动椅子，从布满零食包装袋的桌子上拿起一杯可乐，吸了一口，随即咋咋嘴巴皱了皱眉，小声嘀咕：“还是没办法习惯啊……”“废话，”埃点击着鼠标，双眼盯着屏幕，随意地说：“血族是可以吃另外东西，只是没有办法感觉到味道和饱腹的感觉而已。记得当初我花了快半年来习惯这个……我们去吃这些零食，只是为了追寻过去的那种暴食的冲动而已。”

是的，在那天晚上，本应死去的邱语，被埃变成了一个血族。

而只有真正成为了血族，邱语才发现之前那些吸血鬼的小说非常之扯淡！谁说吸血鬼就一定要住在古堡住在棺材里，你见过抱着Saber的等身抱枕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血族么；谁说血族一定是高富帅，你见过生活拮据不得不用血族之眼去赚钱来玩游戏的么；谁说血族只喝年代久远的红酒什么的，你见过大半夜拉着自己去大排档喝啤酒还美名曰融入人类社会的吸血鬼么！

想到这里，邱语不禁扶额长叹一口气，心中吐槽：“埃的存在就是为了毁灭血族的形象吧……”

邱语站了起来，走到沙发边上，向后一倒，让整个人窝在沙发中。柔软的真皮沙发像无数只手一样环抱着他，邱语侧眼看了一下阳台上明媚的阳光，橘色的阳光在距他不远处停下，木质的地板上划出一条分明的界线。

光明和黑暗的界线……

邱语下意识伸出手，纤长的手指暴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钻石般璀璨，而后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一团火焰炙烤着肌肤。

啪！

埃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电脑来到邱语身边，左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把手从阳光下拉回来。“虽然血族有着自我再生的能力，但也不用这么自虐吧。”埃淡淡地说：“我们是血族，是恶魔。阳光对我们而言只是剧毒。不要去留恋光明，因为你会被光明焚毁……连渣都不剩！”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黑夜，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是选择光明，还是隐入黑暗？”

三

一月夜晚风还带着寒冬的凛冽，风吹在脸上有些疼痛。空荡的路上只有几片枯败的叶子在打着卷儿，最后沉沉坠地，一如《天鹅湖》中那倒地而死的奥利芙。

那么唯美，又那么悲凉。

“一定要捕食人类么？”在一处小巷中，邱语搓了搓手，对着身边的埃说。“废话，我们可是血族，不吸血怎么活。”埃敲敲邱语的头，说：“这是你第一次去捕食人类。在血族的世界里，没有人是清白的，包括我。唯有猎杀过人类，你才能被接纳。人类对我们来说只是猎物。去吧，邱语，用人的鲜血成就你的勋章，当然，同时也能磨练你的技巧。”埃从身边的树上折下一截树枝，放在手中狠狠捏成粉末：“如果在黑暗中，你却想充当光明，那么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淘汰！”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杀人，更不想去吸人类的血。我们……我们之前不是……不是吸医用血袋么……”邱语别过头，双手绞着衣服的下摆，轻声说。埃像是听到了什么最难以忍受的事情，双手扯住邱语的领口，将他拎了起来，双眼紧紧地盯着邱语，太阳穴上青筋跳动，冷冷地说：“你还在怀念过去什么！环境变了世界变了，你我也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弱肉强食这个定理！无论是在过去的丛林还是如今这钢筋水泥的世界！为了生存，你只能选择黑夜！放弃那所谓的人性吧！即使再难以割舍！不然总有一天你会死在那东西之下！”

说完，埃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轻轻放下邱语，侧了侧头望向外面的路，低声说：“有人来了，按计划！”邱语无奈地点了点头。埃就提起邱语将他扔了出去……

扑扑。

邱语在地上顺势滚了两下。变成血族后他的身体已经被强化，至少这样程度的伤害对他而言基本可以无视。他装作一副重伤的样子，在地上呻吟着。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邱语感到有人靠近了自己。“先生，你怎么了？”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我……”邱语断断续续地说，同时偷偷打量了一下来者。

来的是一个少女，莫约二十岁，一张清秀的瓜子脸，头发像瀑布一样垂到腰际，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么？”少女一边慌乱地拿出手机，一边说。“咳……咳……”邱语“虚弱”地说：“先扶我起来好么？”少女急忙去扶邱语。邱语感到自己被少女的手拉住，少女的体香混杂着人类的气息，构成了难以言喻的诱惑。邱语感到自己喉咙中像插入了一个烧红的铁块，腹中的空虚让他几近疯狂，那根植在灵魂深处的饥渴让他的犬齿生疼。少女修长的脖子暴露在邱语眼前，微微跳动的大动脉显现出蓝色。

邱语的牙齿“咯咯”作响，肚子中那要命的饥饿让他浑身战栗，他的双手紧握，青筋凸显。

猛然，邱语睁开眼睛，漆黑的双瞳反射出少女纯洁的脸。他张开嘴巴想要咬下去，但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无法再下半寸。而少女的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可怜，憎恶……

她的手里，此时握着一个银制的十字架！

那个少女撩了撩头发，麻利的扎成一个长辫，然后将十字架戴在脖子上，对着两个吸血鬼露出一个微笑：“很荣幸见到你们，吸血鬼先生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沙弥，是一名圣徒，专门捕杀吸血鬼的圣徒猎人！”

“现在可是二打一呢。”埃舔了舔嘴唇，装作凶狠地说道。“是么。”从街道后面的阴影中走出来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他戴着耳机，嘴中偶尔哼几句：“现在可是二对二了哦。”然后又像突然想起一般，笑着说：“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鑫风，同样是一位圣徒猎人！”

埃面色沉重，邱语紧绷身体，鑫风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沙弥在鑫风身边站定。

黑色的天穹，路边的路灯将空无一人的街道照得惨白。偶尔只有风吹过发出“呜呜”的低鸣。而对双峙方都很清楚的明白，这是一场猎人与猎物的竞赛。猎人有着他的火枪，而猎物则也磨亮了利齿，稍不留神，局面就会颠倒。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化作一团坚冰，将一切冰冻。

终是沙弥先打破沉寂，她快速地从身上掏出一把精致的手枪。手枪通体银白，上面刻有繁琐的线条，枪身两侧有着白色的玫瑰十字架，那是圣母的标志。沙弥扣动扳机，枪口似喷火的巨龙，却又无声无息，唯有弹壳坠落地面发出的声音。银制的子弹在空气中带起一道道弧线。而鑫风则也拿出相同的手枪开始射击。无数子弹交织化作密集的光网。

就在二人射击的同时，埃和邱语也动了！埃身体微屈，随后后脚一蹬，强大的力量让他整个人凌空而起，像鬼魅般的速度和可以弯曲到不可思议的角度的关节让他避开了所有的子弹，射空的子弹击在身后的墙壁上，激起一串火星。而埃则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大吼，向着沙弥扑去。邱语则也学着埃那样左右闪躲，可终究没有埃那样干脆利落，偶尔几颗擦过他的身体，激起一阵阵的剧痛，像是火红的铁棍在灵魂深处搅动。但他咬紧牙关忍下疼痛，从一边的天线上抓下一块石头，捏成石块放在左手，接着又用右手去拿左手中的石块，拿到以后手腕一抖向前抛去。鑫风那训练有素的反射神经几乎在同时支配着他的身体向后跳去，正在此时，邱语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他左手向前一甩，无数石块飞出，尽中在鑫风的身上，巨大的力量将鑫风撞到路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原来邱语第一次用右手抓石块只是一个假动作，那些石块其实落下在左手中，而邱语装作抛掷的也只是空气。那是魔术中很普通的一个手法——落下法。而此时却有着出其不意地欺骗过了老练的圣徒猎人的眼睛！他用大拇指擦过嘴唇，自豪地说：“我可是一个魔术师啊！”

鑫风从地上爬了起来，改为单膝跪地的姿态。他擦去嘴角的鲜血，对着地面啐了一口，双眼紧盯着邱语，愤怒的情感喷薄而出，仿佛想用眼神杀死邱语。“耻辱！巨大的耻辱！居然被这么一个新生儿弄的这么狼狈！”鑫风恨不得把邱语绑在异端的处刑架上，看着火苗一点点噬咬他的身体，而吸血鬼的自生能力又让这一过程无限延长。鑫风仿佛听到了邱语的哀嚎。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埃的声音响起，那么轻柔，而又似无法抗拒。只见他用双手擒住沙弥，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背后。沙弥奋力挣扎，却始终无法动一分一毫，只能愤怒地望着埃。“埃。”邱语缓缓后退，毕竟他的实战经验太少，银对于他来说不啻于一种剧毒，此时他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把你背后那把枪收起来吧，不然你肯定会先打伤你的伙伴的。”埃挑了挑眉，又对邱语露出一个微笑：“刚才干得不错！回家帮你处理伤口。”

但就在那一瞬间，鑫风拔出身后的手枪，毫不犹豫地向着沙弥开枪！

嘭！

银制的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没入沙弥的胸膛，而后又从埃的后背穿出，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埃的双手松开了，沙弥倒了下去，鲜血不断从伤口中涌出，染红了地面。而埃则是倒退几步，整个人立在那里。

邱语差异地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随后愤怒地看向鑫风，大吼：“你还有人性么！连自己的伙伴也杀！”邱语一边吼着一边跑向埃，埃就那么立在那里，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伙伴？人性？”鑫风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地狞笑起来，他走到沙弥身边，用脚踢了踢她的身子，说，“那些都是什么啊！我们早就抛弃人性那种东西了！我们的存在只是作为武器，一把杀敌的武器！为了杀死你们这种怪物的武器！能用沙弥的命换来一个吸血鬼的命，一点也不亏！哈哈！怀揣着人性的家伙，是无法生存下去的！”“你真是一个恶魔！”邱语咬牙挡在埃的身前。“恶魔？哈，杀了你，又有谁知道我是恶魔，嗯，为了教团而牺牲的沙弥，真不错！”鑫风又举起枪，指着邱语：“接下来，就剩你了！”

子弹从枪膛中射出，邱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亦或是那番话让他太过震撼，等他回过神时，银色的光已经铺满了他的眼眸。邱语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真是让人悲叹啊！”

邱语睁开眼睛，只见埃挡在自己身前，而鑫风则是满脸难以置信。埃松开放在身前的左手，几只银子弹掉了下来，敲击的声音如乐曲的终章。“怎么……可能！你明明已经……银子弹怎么会杀不死吸血鬼！”鑫风颤抖着举枪，疯狂地对埃射去。而埃不躲不闪，任由子弹没入自己的身体，再从身后掉落。

“难道你们导师没有教过你们么？”埃的笑容像是死神的气息一样冰冷，“银子弹十字架什么的，对千年血族都只是笑话！想要击伤我，好歹把教皇的银冠融了制成子弹，这种地摊货真是不痛不痒。”接着埃又怜悯地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沙弥，她美丽的眼睛还未合上，痛苦，不甘……还有一丝解脱的欢乐……埃飘身到她身边，弯下腰，用手抚过她的脸庞，将她的双眼合上。“我真觉得你们比我们更像魔鬼。我们即使经过千年的洗礼还残有人性，而你们……就这么抛弃了一切珍贵的东西……伙伴，友谊……一切我们所奢求的东西……”埃叹了口气，看着暴起的邱语撕开呆滞的鑫风的脖子……

天空的尽头有了一丝光线，那是黑暗中的曙光。光线穿破层层屏障来到这里。埃抬头，轻轻呢喃：“再黑的夜，也挡不住曙光呢……”

一阵风过，路上已经没有了四个人的踪影……

一块荒芜的空地上。

埃和邱语站在一棵树下，树荫遮挡了初升的阳光。他们面前是很多简陋的坟堆，前面都插有一小块木板，而最新的两个木板上分别用有力的笔触写着“沙弥”和“鑫风”。

阳光洒下，如碎金一样，在那坟堆上流淌。

“给。”埃递给邱语一个KFC的大可乐瓶子。

邱语疑惑地侧了侧头。埃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医疗血包晃了晃，笑着说：“家里的存货又要补充了。”随后又抱怨道：“啊~血袋很贵的，我的钱啊……”

邱语舔了舔嘴唇抢过那个可乐杯子喝了起来……埃微笑着看着狼吞虎咽的邱语，忽然感到莫名的温暖。

“我们既是恶魔，我们也是人类。”埃说道。

“是啊。”邱语像喝烈酒一样喝干了杯子中的血，然后伸了个懒腰，“还记得你问我是选择黑暗还是光明么？我想，如果一定要成为恶魔，我也希望自己……是一个有点人性的恶魔……”

“因为即使身处永夜，我也想要，能有光来到我身边……”

广东广州越秀区第三十七中学初二:破晓（王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