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梧桐

起风了，不大的风。轻柔地吹着我眼前的每一处天地。吹在马路上，不过卷起了一小撮尘土；吹在房屋上，对门的黑瓦片还挺结实，动都没动；吹在路人身上，人们轻轻拎了拎衣领，继续走他们的路。就是我家那棵比我高上几个辈分的老梧桐，也不过是晃了晃那些还没长牢固的细小枝节。

这树虽然老，却很是健康漂亮！满树的绿叶。可我却知道，在几乎全是碧绿与深绿相交的枝叶中，隐藏着一小摸凄凉的红——就在刚才，风吹过的那一瞬间，慌乱地显露了出来，风过了它又急忙隐入绿中，再看不见了。

我走到那棵梧桐树旁，左右，看到的始终是满眼绿意。而在我无意中走到一个非常隐蔽的方位时，一抹刺眼的红突然窜入了我的视界。

是了，果然是有那么一片叶子，它已经透红了，甚至还有些残破。也许在梧桐看来，它代表着自己的衰老无力。

我不由惊叹这株梧桐的灵性，它竟然懂得将自己的缺处隐藏起来，不让这缺处破坏一棵树完美的形象——宁由它烂在内腑里。

只是它不知道，缺处始终是包不住的，即使我们再刻意，它也总是会不知不觉地从生活的一些细微处渗透出来，有心人可以很轻易地发现。而这时，缺处就会被我们展露出的完美所衬托放大，变得无比刺眼。

其实，只要老梧桐大大方方地放出这片红叶，自然就会有爱它的人——比如我，比如我的父母，来帮他修剪枝桠，还原它健康的容貌，而后在我们眼里，这株梧桐还是这株梧桐，在我家门前坚守了无数个荣枯的梧老桐，一样坚挺，一样漂亮！

就好像那些真正的朋友总是紧盯着我们的缺点，不断地用一把锋利地剃子去剃掉它们，即使他们知道，这同时会伤到我们自己。

无论是树还是人，真实的才是最美的。

我们似乎也不应该过多地责怪这棵梧桐。它老了。它不想再让这些永远也改不完的缺处来使它头疼苦恼。它不过想过两天舒坦日子，不过想在受到岁月的无尽侵袭之前，尽量让我们记住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尽量搏得那么一点点我们对它的尊重。不至于在油尽灯枯之后，沦为我们我们灶下的柴火。

忽然想起，刚刚过了立秋，应该已经算是秋天了。

老梧桐在这时候，已经开始了一生的回忆，准备安享晚年了。

而我在这时候，却是要奋发向上，争取日后生活的更多可能。我的亲人们也无一不在与命运做着不同的交集。

无论是树是人，在这夏秋交替之际，都顺着岁月的长梯，努力向上摘取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叫做“生活”的红叶。

梧桐的一年，就是一生，一个轮回，冷热交替。

我们的一生，就是一年，一个过场，四季变迁。

钱土申

于2011年9月24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