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

（一）

枯竹君静静地坐着。

晚霞的余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出奇怪的颜色。

红黄色的光辉在他的花白胡须上跳动，他的花白胡须越发像钢丝一样的硬。

他的脸颊早已瘪下去，满脸老树皮一样，神色却是异常的肃穆。

他是如此的安详而又静默。一只山鹰静静地踏在一枝翠竹上，狠狠地盯着他，似乎想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枯竹君却什么把戏也没有耍。他依旧可怕的枯坐。

竹林里充满了可怕的安静。一丝风也没有，所有的竹子都干巴巴地垂着头。

枯竹君静静地坐着，微闭着双目。

他面前的石桌上，坐着另一位枯竹君，披着一身灿灿的金光。这是一尊三尺高的金像，做得惟妙惟肖。金像下面垫着猩红的毡子。

但是枯竹君却像老和尚一样耷拉着眼皮，看都不看它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在渐渐地转暗。一条毒蛇从石后爬了出来，爬上了离枯竹君最近的一竿翠竹，探出半个身子，凶恶地瞪着枯竹君。

枯竹君离它不足三尺。它的毒牙离枯竹君的头皮只有两尺八寸，只要它身子往前一挺，立时便能咬破枯竹君的头。

毒蛇没有马上这么做，它用仇恨的眼光恨恨地看着枯竹君。也许他以为，它用这种可怕的眼光，便能将他给杀了。

但是枯竹君却没有到下去，也没有转身退去的意思，他依旧静静地坐着，连眼皮都懒得翻一下。不知他有没有看到眼前的险况，也许，不论什么，都是很难使枯竹君动容的。因为谁都不知道枯竹君究竟在这竹林里坐了有多久。

很久以来，人们便知道，竹林里住着一个奇怪的老头，每天都是静静地坐着，不言不动，象块石头。

毒蛇却大怒了。它觉得这是一种侮辱。一个干瘪憔悴的枯老头，居然无视于他的威慑，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它弓起身子，吐着红须，鼓突着凶睛，张开长满獠牙的大口，奋力往前一跃，像箭一样飞扑而下，来咬枯竹君的头。

毒蛇的动作迅猛如电，矫捷似龙，下口却是又凶又猛，绝对的致命。枯竹君依然静静地坐着，连眼皮都不掀一下，对眼前的事不闻不问。

在毒蛇的牙齿即将咬上枯竹君干老枯皱的头皮时，一道绿色的闪电飞扑而至。毒蛇叭地一下掉在了地上，扭着身子痛苦的挣扎。一片翠绿的竹叶射中了它的七寸，透颈而入，穿吼而出，露出一寸多长的竹叶尖尖，像剑尖，翠绿得晃眼。

毒蛇又惊又怒。它不明白这个枯瘦的老头怎么能放出这样厉害的飞剑。它没有见他动过一根指头，也没有见他怎样动作，反正没有看清楚，它就着了他的道。莫非他会魔术？

它不服气。这个枯瘦干瘪的人居然给了它致命一击，事后却装出什么事也没有。这是一种绝对的耻辱。

在它的记忆中，历来都是它让别人受辱，而它则一直威风凛凛地称霸。可是现在，它却要尝受耻辱的滋味。

它凶狠地向那个人扑去，一边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边燃烧着仇恨的怒火。但是它的努力终于白劳。

枯竹君静静地坐着。毒蛇在石桌边拼尽了复仇的努力，一头栽倒在地，致命的毒牙啃在泥土上。

毒蛇却以为它咬中了枯竹君的小腿，它的意识已经完全昏乱，只依稀记得复仇雪耻。它拼尽最后的努力，把所有的毒液全部注射出去。

山鹰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心都快要跳出来。穿破毒蛇咽喉的那片竹叶依旧青翠欲滴，上面有毒蛇的血珠正在滚落。

它怔怔地盯着那片叶子，然后又怔怔地看那个枯瘦的老头。那老头子依旧静静地坐着。它觉得自己的小腿抖得更加厉害。

光线更加暗了，竹林里静得可怕。不久，起风了，吹得竹林呜呜地响。枯竹君却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

到风停了的时候，光线已经完全暗下去，天终于黑了。山鹰仍然没有离去的意思。它原本是看不起这个枯老头的，以为他不过是这竹林里的野猫田鼠，但是现在，它对他又敬又怕，还有一种莫明的恨，更多的却是期待。

应该还有些什么东西出现吧。山鹰莫明地兴奋着、期待着、紧张着。

一团碧蓝的光辉照亮了竹林。山鹰大吃一惊，想抽身走人，但转头去看，见枯竹君依然静静地坐着，它也安下心来。

光是从金像头上的桂冠发出来的，上面镶嵌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石桌旁的枯竹君并没有这样一顶漂亮的桂冠，但如果他戴上这玩意，一定会比石桌上的那个鲜亮得多。为什么不见他戴呢？

山鹰正在痴痴迷迷傻想的时候，一阵环佩叮当，一阵香风扑鼻，来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女人站在枯竹君的面前，甜甜地看着他笑。在夜明珠的碧蓝色光辉里，这女人的笑，甜得象五月里刚被蒙蒙雨丝润透又在艳阳下绽放鲜彩的蜜桃。

枯竹君依旧象枯木一样，山鹰却差点从竹枝上倒栽下去。等它好不容易站稳的时候，鼻孔里却流下了两股咸咸的热热的液体。

女人甜甜地笑着，然后甜甜地开了口，“先生想好了么？”枯竹君只是静坐，并不搭腔。

“我想，你应该想通了吧。”女人很有把握地保持着甜笑，“老实说，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好的美事，要不是楚王亲口讲，我从来也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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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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