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寒之城

冰寒之城

是谁，给这座都市灌进了这么多的冰冷，，无助，与，冷漠？

——题记

夜阑，独行

沐儿踽踽独行。

干净的眸子满映着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和冷漠。

无穷无尽的冷漠。

魔鬼，张开黑色之翼，笼罩了整个城市。

到处撒下冷漠的种子。

生根，发芽，吞噬着这个世界。

沐儿没来由地这样想。

沐儿驻足，理理头发，脸上漾满孤单而忧郁的笑容。

回家吧！

沐儿抬眼，满眼陌生。

在那么一刹那，沐儿竟笑了起来。

发自内心的。

没人认识她了。

没人用鄙视的眼光看她了。

她是贪污犯的女儿。

准确的来说，她应是一个被竞争对手用最卑劣的手段栽赃而锒铛入狱的人的女儿。

自从警察接到一封匿名的举报信。

自从检察院的人从家里的床下拖走一个莫名其妙的黑箱子。

沐儿的生活，一下子天翻地覆。

没人注意那个在大街上泪水涟涟的女孩。

是的，人人都太忙了。

忙得，连看一眼别人的时间都没有。

或许，是懒得看吧。

用沐儿的话来说：他们在丢垃圾时，把自己的良心也捎带放进了垃圾箱。

沐儿觉得自己特没良心。

竟然一点点也不想身陷囹圄的爸爸。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

因为为了救患肝癌的妈妈，家里借了十万外债。

妈妈还是没留住。

爸爸没有钱。整天，迎来送往的，都是债主那一张张冷若冰霜的脸。

但是，沐儿坚信，爸爸，那样清高的爸爸，一文钱都不会拿公家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笔钱又一分不少的压在了15岁的沐儿身上。

沐儿想：幸福来的时候铺天盖地。可悲伤呢？像龙卷风，卷来了毁灭，又呼啸着卷走了所有的幸福。

惊梦，淡忧

夜色如墨。

一场梦魇。

一副银亮的手铐，一晃一晃，闪着刺眼的寒光。

突然，一声炸响，手铐分崩离析。

银光四溅。

沐儿倏忽坐起。

奇怪的梦境。

沐儿翻身下床，倒了一杯水，轻轻啜了一口，然后。

泪流满面。

沐儿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

自己真的很傻。

望向窗外，星光闪烁。

极像那副支离破碎的手铐。

什么也别想了，睡吧。

明天，明天去和学校请几天假，去借钱吧！

可是，找谁借呢？

说得直接一点，谁肯借呢？

沐儿合上眼睛。

那种无助的，冰凉的梦境，又一次展开。

眼前的门，又是砰的一声，再次打碎了沐儿的幻想。

沐儿不屑地瞥了一眼那冰冷的大门，转身离去。

沐儿讨厌那种被人用鄙夷的眼神异样地扫来扫去的感觉。

这是第几次了？

17次，还是18次？

沐儿漫无目的的走，两手空空。

他们不相信沐儿能还得起。

不知走了多久，沐儿抬起眼，到家了。

说不上为什么，曾经那么依恋的家，现在怎么看，都是那样面目可憎。

“我不和她坐一块儿，行不行？”

沐儿放书包的手僵住了。循声望去，是那个爸爸被捕的前几天还亲昵地拉着沐儿手的同桌。

那个曾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总和你在一起”的同桌。

人情，原来如此淡漠。

更让沐儿感到可笑的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她还捏造了很多莫须有的罪名。

“老师，她偷我东西。”

“老师，她抄我作业。”

“老师，她上课说话。”

“老师，……。”

接下来，她说了些什么，不用猜就知道了。

沐儿冷冷地看着她的嘴唇快速地张开，又合拢。那些毒辣的词汇，那么快速地吐出来。

沐儿仿佛是看见无数条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面目狰狞，步步逼近。

很奇怪，沐儿并不怎么生气。

习以为常了吧！

喧闹的课间。

“为什么不愿和我坐？”沐儿惊诧自己居然那么冷静。

“谁呀？”假惺惺的回答。

沐儿的手稍稍颤抖了，快速咬了一下嘴唇。低下头，良久，嘴唇才艰难地嚅动：没谁。

真的没谁吗？

只有自己心里才最清楚吧？

上课。

“谁能回答这个问题？”

“老师，我。”

沐儿的手举起。

顿时，整个教室鸦雀无声，静谧的，有些诡异。

“老师，我。”

沐儿执著地举着她的手，简直是倔傲。

她孤单的手臂举在那里，犹如鹤立鸡群。

甚至显得有些唐突。

这时，沐儿的手臂僵住了。

她触碰到了老师的眼神。

混杂着不屑，鄙视，和，冰冷。

老师的眼有意在她脸上高傲地扫了一圈，又投到别处。

好似漫不经心。

沐儿，突然有如履薄冰之感。

终于。

“小墨，你来回答。”

又是一个那么熟悉的冰冷的眼神，向沐儿扫过来。

明天，大概不必来了吧！

惆怅，惶然

夕阳如血。

沐儿再一次看见一扇大门砰地一声在眼前关上。

第几次？

数都数不尽了。

沐儿无聊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夕阳不知为何暗了下来。

沐儿抬起眼。

一个满脸凶神恶煞的人。

沐儿记起来了。

这是那个爸爸“最好的朋友”。

沐儿清楚地记得爸爸欠他多少钱。

快还钱！

意料之中的大吼。

沐儿轻轻地拭去鼻尖上渗出的汗珠。

“没钱。”

沐儿只觉得一阵冷风袭来，接着，天旋地转。

她被那个高她两头的人揍倒在地。

“给我快点还！不然我就把你送进监狱！给你一天！”

沐儿扶着墙慢慢站起。

望着那个气急败坏的背影，心中兀自冷笑。

就算给我一百天，一千天，我也还不了。

三万八，一天？

可笑。

沐儿扶着墙，一点点往家门口挪。

夕阳将她的背影拉得悠长，悠长。

沐儿的脑中，真的像书上写的那样，一片空白。

忽然，她一怔。

随即收住了脚步。

有两个警察，一高一矮，正站在家门口。

沐儿清楚地看见了两人身上戴着怪模怪样的，黑纱。

“我们来是想告诉你，你的爸爸，昨天，呃……”

没有下文。

死一般的寂静。

沐儿像坠入万丈深渊，浑身，冰冷。

“怎么了？”沐儿感到自己的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

“他……死了。”

沐儿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

死了。

死了。

死了。

死了。

……

沐儿喃喃地重复这两个字，仿佛不可置信，又仿佛意料之中。

两个警察脸上毫无表情，挂满了职业化的僵硬神态。

过了半天，沐儿的嘴唇一张一合。喉咙中冲出沙哑的音调：

“怎么，死的？”

“撞墙。”那个矮个儿警察脸上堆满了一成不变的冷冷表情。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

“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没有人，看着他吗？”近乎于压抑的声音。

“他算个什么东西，让我们看着他？”矮个子终于有了表情，一脸的不屑和鄙夷。

她知道为什么了。

她太了解爸爸了。

性格刚烈的爸爸绝对受不了如此的奇耻大辱。

沐儿把头深深的埋进膝头，深深的。

“呃，那么，关于这套房子……”

沐儿猛然从膝间抬起头：

“你要干什么？”

那个高个儿警察吓了一跳。

“这套房子……啊……可能是你父亲生前……那个什么来的，所以，政府决定……”

“没收，对吧。”沐儿年少的音调是那样冷酷无情。

“是，另外，还有财产。这是没收通知，你看一下。”

呵呵，财产。

家里还有什么财产。

值钱的东西，早被那些吸血鬼般的债主抢走了吧！

而现在，他们要，财产。

沐儿嘴角轻轻一撇，手指指着门：“你们，都给我出去。”

两个警察相对而视。

转身出门。

临走时，矮个子带翻了一杯水。

连个道歉都没有。

沐儿狠狠甩上门。

她跪在地板上。

用力擦拭着被水弄湿的地板。

干抹布滴滴答答流下水滴。

沐儿的心滴滴答答淌出血液。

真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沐儿更用力地擦着地板。

而地板，早已干净。

半夜。

桌子上摊着一份没收通知书。

月光，冰冷地照出那些字的模糊轮廓。

满天细碎的繁星，散发出一种，明亮的空洞感。

沐儿下床。

拿笔。

签字。

绝望，凋零

马上，这幢房子就不属于自己了。

沐儿看着被朝阳红晕所笼罩的家，不，是房子，心轻轻地动了。

渐渐心开始疼痛。

最后演变成了那种曾经经历过的，在胸腔中撕心裂肺的剧痛。

沐儿蹲在地上，嘤嘤地哭起来。

沐儿的世界，坍塌了，一片残垣废墟。

而在这一片残垣废墟中，还有人残忍地踏上几脚。

而她，满心数不尽的孤独。

沐儿，沐儿，沐儿。

“没有工作，你出去出去！”

沐儿被一个满脸横肉的老板娘推了出来。

“砰”的一声，门又一次重重合上。

像借钱时一样。

沐儿记不清自己失败了多少次。

沐儿伫立在这家店门口，久久的。

她忽然抬起手。“啪！”

扇了自己一耳光。

真贱。沐儿狠狠地骂自己。

那些债主，恐怕正气势汹汹地到处寻找她吧！

沐儿轻轻抬手，不引人注目地擦掉了在脸上恣意流淌的泪水。

沐儿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在大街上行走。

她终于明白，“走投无路”的真正含义。

大概是被从家里赶走，仅有的装有几个硬币的钱包又被偷了的意思吧！

她摸着空空荡荡的口袋。

有人，可以丢掉尊严，沿街乞讨。

可是，沐儿不要。

她的尊严，放不下。

况且，沐儿知道，在这座城市中，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是不变的法则。

恐怕，当她跪在路边时，收获的只是辱骂和鄙视吧！

绝望。

像潮水一样的绝望。

际天而来。

吞噬了，沐儿的最后一点儿，对生活的希望。

沐儿很现实。

她不信，在这座都市中，会有“绝处逢生”这个词。

24楼。

沐儿定定地看着下面。

一群人在下面推来挤去，踮着脚尖往上看。

“快跳啊！”“跳啊，磨蹭什么？”“怎么不跳啊？”

看来，自己最后的作用，就是给这些人，增加一点点乐趣。

没有选择的余地。

再见。

长发刹那飘起。

耳边，一阵残忍的欢呼。

沐儿说对了，她的死，的确带给了冷漠的人们很多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