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依旧

又是金秋，桂花依旧。

树，是四岁时，太奶奶握着我的手一起种下的。父母在城里上班，无暇照看我，我便被打发到太奶奶的小瓦屋。两三岁的小子，常戴着虎头小囝帽在乡邻的桂花树下嬉戏。听小伙伴说起桂花馍，我便央求太奶奶也给我做桂花馍。“好，等咱种上了桂花树，我就给你做桂花馍。”我便等啊等，等桂花馍。

四岁那年，父母接我去一个叫“城市”的地方上幼儿园。

那个叫“城市”的地方，唤作桂花的树倒也不少，可心底记着的，依旧是那个童年欢乐的所在。所以也常回那儿，看着桂树一点点长高，渐而遮过我的头顶。入夏，浓密的叶几经洗刷，油绿透亮。快开花了，太奶奶便对我说：“等花开了，我就给你做桂花馍。”我便等，果然等到了那一树灿黄和满屋甜香。

小学，回到桂树下，小小的桂苗，竟已长得遮天蔽院，只是这次，我盼着的花还未开。我抚着太奶奶的肩说：“等花开了，你再给我做馍馍吧。”

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桂树和馍馍也越来越远。再回小院时，却是被爸爸从班上直接拉去的。老屋依旧，桂花依旧，只是太奶奶缓慢的身形逐渐化为剪影，融化在桂树下。不知谁叹息一声：“落叶归根呐。”我不懂甚世事轮回风来尘往，还想着桂花馍。我问爸爸：“太奶奶呢？我还要吃她做的桂花馍。”爸爸说：“等太奶奶回来了，就可以吃桂花馍了。”我便又盼着。

等到又一个秋天，花又开了，小学也已毕业。听说月亮上的桂花树是最好的，太奶奶一定知道。银色的月光，金色的桂花，酝一脉甜香，必当仍戴着那虎头帽，在满地凉丝丝的桂花里打滚，捞起灿灿花黄。我会亲手将花瓣连同悠然时光，一同裹进馍里，等太奶奶回来。

邻近的街道开了家咖啡馆，唤作“寻人启事”，这名字真妙。我若有幸开一家，定起名“寻时启事”，并用那包着时光的桂花馍作甜点。

年年中秋，今又中秋。盼一树，桂花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