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遥远的故乡

中秋节回到了乡下。 

爷爷奶奶家原有的二层小土楼己被翻新成灰白粉三色砖头砌起的小洋房，有几分华丽，也有几分陌生。门前是用花岗岩砌出来的花坛，整齐划一地种着月季，却不见了门前的大桂花树。隐约记得是因为地基需要，舍不得将其砍倒，便让人连根买走了。原有的黄土地也用灰色的水泥浇成了平整的路，偶尔会有几辆发亮的轿车闪着耀眼的车灯“嘀嘀”地经过。我坐在门口的竹椅上倚着白色的栏杆，久久凝望着这片被岁月雕刻得物是人非的故乡。 

我是自小在乡下长大的，走的是咿呀作响的木楼板，追的是院子里喔喔乱叫的大公鸡，吃的是直接从树上摘下有点发青的橘子。这样的生活一直到六岁才终结。像这样的秋夜，奶奶会牵着我小小的手，挎着装有纸折金元宝的大篮子，嘱咐着我“到寺庙里千万别踩门槛啊……”我一边乖乖地点头跟着奶奶，一边拽着她的衣角东看看西看看，等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寺庙前那一盏彻夜通明的黄灯，便是到了。寺内大多是银发的老人家，操着软软的方言，擎着香，虔诚地在灰扑扑的神像前拜了又拜。我便坐在高高的竹椅上好奇地打量着铺着暗色红布的香桌子，香案旁绛红色的香在昏暗的灯光下点点发亮，好似星星，缕缕淡烟渐渐蜿蜒着伸到半空就不见了，红烛橘黄色的火焰长长的，总是轻快地噼里啪啦地跳动。奶奶有时会将我抱起，嘴里絮絮叨叨轻声念着一些我不懂的词，应该是《金刚经》之类的经文吧。然后，奶奶摸摸我的头让我坐在她的膝上，两只粗糙的大手环过我的腰，身前横着一本封面有凤凰花纹、长方形的佛书，她戴着金丝的老花镜慢慢地往下读着，读着……书一页页地翻过，香火的气息，无尽的阿弥陀佛，高高的古石塔，偶尔会有哪家的大黄狗不懂规矩地跑进来又被赶出去。在夜虫电磁般的鸣叫声中，我像只小野猫似的依偎在奶奶怀中，不知何时就沉沉睡去了。第二天醒来已在家中的木板床上，床头有两筒用红绳打着蝴蝶结、从小店里买来的酥饼，白色的纸上会有隐隐渗出的酥油，楼下，篱笆里的老母鸡依旧“咕咕”地叫着。 

而此时呢，我触碰到了冰冷的墙壁，思念就在这一片月光的投影下翻涌成浪。星光下的一老一少，一大一小的背影；那寺庙里，彻夜不断的香火；瞪着眼睛和我对视的大黄狗，还有抱着小小的、已经熟睡的我一步一步踱回家的奶奶，好像在我不再幼稚的瞳孔中变得渐渐模糊了。他时的月，今日的圆，明月夜，相思长。秋风起，离别意。青草离离，今夕何夕？我是再也回不到那般宁静美好的时光了吧。 

今夜中秋，我一个人久久伫立在银色的月光，在寂静与思念中，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