珙石的自述

我是一块珙石。

我不同于一般的石头，我比较软，为此总是受到欺负。人们嫌弃我质地软，不能砌房子，所以我总是被抛弃……我被埋没在冰冷的硬邦邦的泥土之中，碎石挤压着我。我被迫沉睡来麻痹疼痛的感觉。

偶然一天，一束阳光抚摸过我柔软的身躯。“好温暖啊！”我迫不及待地睁开双眼，见见这久违了的阳光。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见一位和蔼的老人家正盯住我看。老人身着墨竹底色的短褂，墨底色的小马扎，一双朴素干净的布鞋，是他踏踏实实扎根于大地的见证。我瞧见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岁月的烙印。他轻轻托起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轻轻刮了刮我的表皮，然后对着阳光仔细地看了看：“伢儿，今天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块上好的墨玉了！快来看看。”我这才注意到，老人旁边还有一个孩子。模样倒是挺可爱的，却早已褪去了那几分稚气，显得不一般的成熟稳重。我笑了，这个小大人，为何这般成熟，我隐隐约约似乎感受到了他身后背负着很沉重的东西，令人窒息，却又令人感到莫名的害怕。

“真的诶，师傅。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找到如此纯正的墨玉了。”他应道。”我叫墨玉吗？叫就叫吧，还蛮好听的。”我暗暗发笑，懂我的人终于出现了。我被装进了柔软的布袋子，好舒服啊！

再次看见亮光，好像已经到了老人的家。老人的家，仅十余平方。他没有亲人也没有子嗣，小小的房屋显得空荡荡的。门楣上悬着一块木匾，上书“横茅地”三字。老人将我置在一旁，熟练地架起大盘子，倒入热水，待水稍稍冷却，便将我轻轻放入其中。我在水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将身上所有的污渍与泥浆全部洗干净，好轻松呀！老人抚摸着我的脸，再次陷入沉思……我闭上眼，享受着宁静的时光。平日里，师傅待伢儿一直很好，自己省吃俭用，一有什么稀奇玩意儿都要带回家给他的徒儿瞧瞧。商量了半个月后，终于，师傅开始雕刻。“珙石雕的雕刻技艺复杂，方雕、镂雕、浅浮雕、深浮雕、圆雕、线刻等，其中圆雕难度最大，需凝心静神……”师傅一边讲，一边做示范。徒儿在旁听着，却总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天亮了……待我睁开双眼，我却发现我身处之地却不是那个小屋子了。我开始彷徨，迷惘，又不禁害怕。

一阵脚步声传来，那细伢儿端着茶走进来了，他将茶搁置一旁，用那双我不能摆脱的手抓紧了我。是他，是他偷走了我吗？“哼，这么一块上上好的珙石，怎么能让那个老古董给拿去参赛，白白捐赠，浪费掉？还是等我偷偷找个下家卖掉，能赚不少钱呢！”说完抿了抿茶。我的心碎了。懂我之人屈指可数，这个家伙居然要把我卖了，他对得起他的师父吗？他居然为了钱而弃师傅和这门手艺的传承于不顾，我内心长叹一口气……

再次见到老人已是三个月之后。我被那个让金钱冲昏头脑的“童子”拿到了师傅面前。此时，师傅已经卧病在床。当初，当他得知是徒弟偷走了我并高价转卖后，一气之下将他赶出师门。徒儿也不甘示弱，在师傅出门之时用出售我所得的钱找人“教育”了师傅一顿。他特地找买家把我借来展示给师傅看。如今的我身价百倍，成为那些富人竞相争夺的炫富资本，我的心灵早已枯死，我不再拥有灵气。“师傅，你看，我们本可以住豪宅，吃山珍海味的，你却一意孤行，那就怨不得徒儿了。”师傅张了张嘴，那口型分明就是“后继无人。”

我沉默了，为了钱可以忘恩负义；为了钱，可以背信弃义；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倘若我能够说话，我唯一的请求就是将这一切大声说出来！

几个月后，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淡忘了师傅，忘了这个古老的手艺，忘了这门艺术，却只拿我当做炫富与提升表面素养的工具。

我哭了，从此以后，我再不会有灵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