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

已过霜降，这座不夜城却毫无入秋的肃杀寂寥。湿淋淋的雾霭浮在黑色的海面，不耐寂寞，嬉闹追逐起来。它们欢快吵嚷着跑过广厦千万的尖顶，冲散聚集在黛紫天际的灰云，拂过一扇扇窗帘紧闭、透出一点微光的窗户，毫不留恋地奔向远方，奔向朝阳，奔向——

“哎哟！”我捂住额头，轻轻揉着刚刚磕着的地方，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闯入视野的光线有些刺眼，我眨眨眼，瞪着面前雪白的书页和灰绿的试卷，内心一部分仍在方才短暂而缥缈的梦境中不愿醒来，另一部分却好整以暇地开始嘲讽：“醒了？看看吧，好好看看你有的是什么，你身处何方。你在这里睡眼惺忪，其他人却在挑灯夜读；你发完脾气后还能自在地神游天外，你的母亲却因你的烦恼辗转反侧；中考近在眼前，你却无知无觉乐得清闲——哦，最重要的，明天要交的作业你还没写。”

我几乎一跃而起。抓起笔，就听见洗衣机在滴滴作响。我只好站起身，抱出还在滴水的衣物走上阳台。晾好衣服，我低头在衣角蹭蹭指尖，余光瞥见瓷砖地上的一抹银白——银白？夜深人静，哪来的光？

我凝神看着那一汪水色：清澈，透亮。东坡先生怎么说的来着？“庭下如积水空明”。那是——那是一捧月光啊。即使周围都蒙了灰般暗沉，即使背景是红锈斑驳的铁制栏杆，那捧月光的无瑕和澄澈也没有被减损半分。我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踏进那捧月色，抬头——皎皎空中孤月轮。

霎时，脑中一片空白，被眼前至纯至净的绝美景致撼住了心神。过一会儿，我才想起要将眼前景色描在心中，才想起将许多文人墨客吟咏的月亮与眼前景色对上号。他们有的说月色似雾，有的说月光如水；有的把酒问天，有的邀月对酌；有的把愁绪酿成酒，就着月光咽下；有的把情意寄予月，共传天涯海角。他们笔下的月亮，有的温柔朦胧，有的无情清冷，皆因所处境遇不同。每一个独自赏月的人，喉头和笔下，都有诉不尽的忧愁和慨叹吧。

江月何年初照人？我抬头仰望这浩瀚星空、朗朗明月，仿佛看见了逝去无踪的千百岁月，仿佛看见了月下一个个来了又走的孤寂身影。在时间洪流中，在沧海桑田中，我的这点烦恼，又算什么呢？

“前人皆是这般，星夜里奔袭偿就肝胆。”失意之后，收拾心情，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