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花名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是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郑愁予

总是在回忆中有那么些特殊的，记得或是忘了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也许是不知季节的午后，慵懒或稀疏的云，明媚或晦暗的天空，醇厚的或浸着咖啡的牛奶，舒卷或伸张的花儿伞......

或许，那个午后没有慵懒的卷云，没有明媚的天空，没有香醇的咖啡牛奶。只有一抹孤独却快乐的身影，和一簇未曾听闻名字的花，仅此而已。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还在老家居住，那是个上了年岁的小区，一幢幢低矮陈旧的房子平均列开。听大人们说，我才刚出生就在这住下了，童年记忆的源头是从那张紫兰色的婴儿车上开始蔓延的。所以，邻居们都说：他们是看着我长大的。

因为常年炊烟的熏燎，原本淡黄的石壁早已被染成了黏糊糊的褐色，显得十分压抑，还有些边角的石壁已经破损，都不知修补了多少回。还有油漆喷涂的广告，各种随意粘黏的“狗皮膏药”（是指小广告），阴沉沉、满布疮痍的褐色楼壁辉映着单调的惨白的天空，无不将它的苍老贯彻的淋漓尽致。

虽说苍老，却风韵犹存，附在樱桃树和柿树枝上的绿茵茵的葡萄架，一端缠绕在朱砂色铜杆的圆孔顶端，细嫩的绿枝从上蜿蜒而下，叫人不忍心拨弄。还有黄澄澄的小花儿旁边，结着由这花儿孕育出的小丝瓜，青莹莹的，轻轻一掐，都能溢出青汁。

几户人家前还有自家用水泥石块垒砌成的小凳子，灰白色的水泥凳，镶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到时不拘一格。过路人坐下来歇歇脚，也没有那一家不准，反倒欣然。记得小时候经常和伙伴们在上面“跳石凳”“跨马“，弄脏了，大人们也不发怒，顶多”训斥“两句，便付之一笑了。

偶尔听妈妈聊天时说，隔壁新搬来一户人家，说是人家其实也只有一个约摸六七十岁的老人，相貌很慈善，对人也温柔和蔼。只是，她说的大概是方言，聊起天来有些吃力，她也不难为人家，见面了，拗口地说句：吃了吗？便回到了她的屋前。

她的屋前是个很小又很小大的花园，为什么这么说呢？的确，那块地儿是在不大，也就四五平方米巴掌大的空间，但是花花草草却不少，什么季节什么花开，老人知道的很清楚，一点也没有七十多岁人的含糊。每天看见她最多的次数就是掩没在花丛间，红红绿绿的碎花衬衫和花儿衔接，明艳成一片，分不清花儿还是老人。只听见或瞧见刻意压低的剪刀的声音，和洒落在乳白色园栏上的晶亮亮的水滴。

那个午后，阳光不算明媚，只露了一点脚踝，不久就又被舒卷的浓云吞噬的一点儿不剩。我无聊的踱步在水泥地上，还在为找不到伙伴而沮丧，不知不觉便踱步到了她的屋前，她依旧掩在花之间，只看到一点点苍白的发丝透过花叶。明媚的花朵朝阳开着，避开干燥的空气，全身心沐浴在甘露中。绿色的小巧的花洒穿行翩飞在红红绿绿之中，恍若一只蹦跳的精灵。

看的恍惚间，她的动作停下来了，推开半掩着的园门，微笑着邀请我进来。进了花园，感觉身子有些难移，原本就狭窄的地方因为容纳了两个人显得更加臃肿。她却不以为然，似乎很是欢迎。因为方言，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想让我看看，哪怕从我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喜欢的神色也好。

罗兰从浅淡的紫色过渡到深邃的紫，自然到肉眼无法洞悉。与水珠混淆，不，那不是水珠，是一粒粒晶莹透彻的水晶。在云散后的阳光下折射出彩虹的色泽。淡黄色的杜鹃，粉乳色的风信子，沁绿色的吊兰......被阳光编织成的金丝网笼罩住，默默、谦谦伸张着或蜷缩着。仿若美人的纤纤玉指、美目盼兮。“真美！“我脱口而出，才想起她根本听不懂。不知怎的，我有些尴尬。

她却笑得更和蔼了，什么也没说，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似的。一瞟眼，我看见了一盆摆放在角落里的花，没有多么夺目。天蓝色的花瓣蜷缩着，羞涩的低眉俯首，只微微露一点嫩黄色的蕊儿，毛茸茸的，像是耳壁上绒绒的凸起。它被摆在园子的角落里，只能得到一点点儿的阳光，却并不显得矫揉造作。纤细的柔弱的美从青根延续到瓣尖，柔软而坚强，不失秀气与挺拔。即使得不到阳光的眷顾，也还能获取露水的加冕。知足与自然，人事给予的一切，不渴求太多无法得到的，得不到又怎样，没有眷顾又怎样，看似孤独，却很富有，它依旧开着。知足，也许不是懦弱的表现......

我告别了老人，回首，剩下那孤独却快乐的背影，和心间一簇未闻花名的遗憾与旖旎。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________卞之琳《断章》

初一:君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