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的脸

人常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其实，不懂美之心，人亦皆有之。

少年懵懂时，混沌未开时，在你幼小的清水眼里，天地间，孰为美？孰为丑？皆看不明。因为心中尚无美丑之分。只知青红皂白，各有颜色。然而，不懂欣赏。

我算是一个各方面领会感受都算敏感的人，用陕西人的话说，就是娃很灵。对美一事，自认为也毫不逊色。

自然的美，山树花鸟，林丛溪泉，皆有灵韵。文字的美，潇洒豪放，细腻流畅，各占风骚。人物的美，呵，说实在话，这种美最常见，也最难参透。

犹记得四五年纪时吧，跟着姐姐看电视，嗯……依稀记得是央视六台电影频道，彼时播的是电影《霸王别姬》，深奥晦涩，实看不懂。

然而，当程蝶衣立在假山花水前理衣照相，一辆黄包车载着，一柄红纸伞遮着，明明灭灭，穿梭过市。

当他手理黄花，操兰花指，仙音如云。当他晚妆半残，白衣如雪，面色更甚，眼神幽怨。

当他牡丹扇翻飞，觥筹辉辉。华衣如云，欲舞欲仙，流苏翩连，似飞似扬。身段隐绰，回风流雪。当他清水脸庞，灰色素袍，却清雅如水，娓娓道来一曲袅晴丝，还你一汪江南。其人仿若谪地之神，归天之仙，轩轩濯濯，耀目不可逼视。

……

年小的我，就这样被震撼到了。于是终于知道世间，原来世间所谓的美，是可以这样叫人动魄惊心。虽然那次直到我走马观花看完电影，还一直以为，他叫陈蝶衣。彼时尚听不懂京味儿话，遑论京剧。但是这不影响我霎时迷恋上他的美。于是桥路有交，此后耽于此间，无疲无倦。也终于开辟懵懂，感受到了“人”这种生物的美好。感受到了“美人”的可观可亲，心往神驰。

彼时尚不知程蝶衣，自然更加，不知张国荣。但是，程蝶衣，你是我对美丽的，第一次感动......

我约莫是在08年的冬季开始十分欣赏张国荣先生的。并不脸红的说，一开始中意的原因，实在不能逃开他英俊的脸。 之所以我说不脸红，是因为我坚信，不论是再“资深”的荣迷，或是喜欢张国荣先生的人，没有一个人会否认对他的相貌有种近乎痴迷的热爱。是的，我相信没有人会否认！我们不会矫情的说：“比起你年轻时的美丽，我更爱你被岁月侵蚀后的容颜”因为张国荣的美，自始至终都骄傲如阳，他没被岁月侵蚀过一分一毫，岁月只凭添了他的魅力，渲染了他的华衣。从我们逢着他的那一刻，他就是美好的，永远鲜亮，不老不灭，不计年月，年月太短。

无数人说，和他的才华相比，他的外貌不值一提。和他的善良相比，他的才华不值一提。

但有一种美，确实是你无法忽视掉的。你可以说比起他的外貌，你更爱心灵，可是你不能否决外在。 

香港曾评选过两次的“四大绝色”1996年的四大绝色：张国荣、林青霞、李嘉欣、朱玲玲。2000年的，则是：张国荣、林青霞、李嘉欣、关之琳。据说当年第一次选的时候，本来是想评四个美女出来，但是怎么都选不出第四个……

呵，其实呢，这话有点不攻自破的意思，因为略略了解那时代的香港娱乐界的人都知道，彼时美女如云，且都是货真价实，个顶个的都有“倾国之姿”。随口一提及，便化尽人间之美，如王祖贤、张敏、钟楚红、陈玉莲、曾华倩……多如繁星。而且，同现在的整容化妆技术高超下造成的千人一面的感觉不同，那时的美女可谓各有各的韵味，清秀婉约，明艳动人各态不一。举个例子，单就林青霞同王祖贤，二美人其实都十分英气，有点飒飒爽爽的意思，但林青霞的英气更加大气些，而王祖贤，则偏于锐利些。说起来何止百美齐堂？却为何“选不出第四个”？但的的确确，选出来的结果令人惊讶，张国荣被评选为“四大绝色”。不是之一，而是之首。 不是并称，而是力压。

一个男人以高出三大美女的票数，得以“四大绝色”之首的称号，听起来匪夷所思，但香港官方声明说：古往今来，九州内外，除了张国荣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呵，其实港人眼光犀利到举世闻名，对于“绝色”二字，也不仅仅是我们所肤浅理解的漂亮。绝色者，绝一代之丽也。自然鲜少人能称之。张国荣绝对当之无愧这个首要第一。香港也曾选举“十大靓人”，意欲选出五男五女，周润发、林青霞等皆有上榜。张国荣票数第一，人谓“靓尊”。

年轻时的哥哥，其实尚未长开，虽然早已过了年纪，但他生来面嫩，将将三十岁的人，瞧起来像骑单车要去上课的学生。他真正迷倒众生，不费吹灰，该是从《胭脂扣》开始。

电影开场，他一身民国少爷锦袍，通身黑色，有暗暗的纹理，别一只怀表，如在闲庭，信步而来，化尽了六朝脂粉。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黄沾如是说。于是十二少一记回眸，就永远驻留在影史上。

轩挺仪鼻，好似春晨之修竹。灵净明眸，犹如昏之清波。眉目如画，灼灼其华。

张国荣先生，一生实在是是非不断，多因着他本人性格真直朗然，不免有得罪人的去处。所以冤枉良多，不平处处。然而对于他的相貌，倒是再穷凶极恶的毁谤者，也说不出半个不字。在香港，男孩子若夸口自己英俊，女孩总要回一句：“你话你靓仔，你靓仔得过张国荣咩？”（你说你英俊，你英俊过张国荣吗？）甚至有电视剧中，一个男孩子一天打扮得很漂亮，（香港人所谓官仔骨骨）他就会说：“ 我今日系咪好leslie啊？”（leslie即张国荣先生英文名）结果字幕翻译就是：我今天是不是很英俊啊？原来，张国荣的名字，同英俊是同义词。很多人说过他的相貌可以从美学医学各种角度去分析，都毫无瑕疵。他额头光洁宽阔，饱满方正。眉毛更是被称为奇迹般的眉毛，浓浓的，黑黑的，配以清秀的五官，居然十分和谐。他的桃花眼，望穿一世纪的秋水。还有鼻子，我姐姐经常会花痴高呼看看啥叫最标准的鼻子！还有嘴巴，其实很难形容啦……还是那两个字：和谐。张国荣的相貌最大特点就是和谐。故而他丰神如玉，便好似天生万物一般自然，看他的样子，多少次都不会腻，因为耐人去看，且神韵百般，所谓相看两不厌，唯有张国荣。

然而这样英俊的一位公子，他竟然是不上相的。张国荣先生的不上相，可谓远近有名，几乎所有认识他本人的人，或是见过他的荣迷都说他本人要好看出许多许多。于是你不相信，更不敢去置信，翻遍了所有照片影像，看他的眉眼神情，侧面正面，可谓在在成诗，般般入画。在那个没有ps、甚至与摄影技术还不发达的年代，他连一张黑白照片都有人间春花秋月浮光绘影。时时刻刻落雁沉鱼。

细思算，奇葩艳卉，唯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此人，占得人间，万千丽色?何以如此？其实呢，心者貌之根，审心而善恶自见；行者心之发，观行而祸福可知。哥哥的美，在于面之善，面之善，则在于心之良。至于他为何潇洒到风靡一个时代，则盖因骨子里的优雅矜贵罢了。

有一个现象，人人都知张国荣的英俊，若放在他身上，竭尽人类所有词汇也不足惜。然而却很少有人说他帅，因为浅浅白白一个帅字，实在太过折辱他。现代多数90后言语匮乏到肤浅，逢人便是一个帅字，实在呢？帅，并不是能比喻形的，而是形容象的。形者，皮囊也。象者，神态动作。帅，是一种气，不会是面貌能表达的。一个人举止潇洒，你可以说他帅。他若站在那一动不动，便只有好看美丑之分了。多么冤枉的一个帅字？由于这点，所以我从心里是排斥人说张国荣先生帅的。因为此字的滥用，导致我一听见“帅！”就想到在舞台上蹦来蹦去的小偶像，万般哗众取宠。

然而哥哥有时也是真正帅的，那就是他唱起劲歌，舞动麦克风架的时候。有时因为年代久远，视频保存不够好，你甚至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身影和上下飞动的麦架，然而帅气帅气，帅是一种气，即使再模糊，那种冲天的气有滔滔之势，穿越空间时间，袭面而来。我和姐姐有个共识——杰克逊的手套，张国荣的麦架。至今我们俩依然骄傲这个合并，因为此二大天王都是不需要任何花样，便可以笑傲乾坤，手套麦架，随性而来，犹如当花侧帽，无心插柳，却让后人膜拜如神物。

今夕何夕，公子已逝，十载悠悠。

于是慢慢的，张国荣的名字，张国荣的面容，张国荣的英俊，同程蝶衣华丽的水袖一起，同阿飞硬朗的背影一起，同何宝荣燃烟的手指一起，同宋丹平浅忧的眼神一起，同阿占潇洒的挑眉一起……同张国荣万万千千次纯真若赤子的笑容一起，成为了中国影史上一抹瑰丽的烟火。一张脸谱，一个坐标。一抹烟火，颜色不与凡尘俗品，虽然短暂，却照了一个时代。

他是四大绝色之首，十大靓人之尊，是美国评举的最美中国男星。

他是笑如哥哥，人如哥哥的善人。

他是最后的贵族，是难寻的公子。

立于浊世，清风自来，翩翩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