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饺子

今天下午放学，急着在晚自习之前去配一把钥匙。

骑车到了配锁店后，店员说老板不在，需等十分钟。于是在这被学习挤得难得有闲隙的初春傍晚，我可以悠闲地推着车借机闲晃一下。刚推出锁店门口，左顾右盼转悠几下，一转头便看见了路边的一家小摊。第一眼，一个招牌挂在墙上，“东北饺子”四个字赫然映入眼帘。摊子用尼龙布围出一小块空间。从外面往里看，摆着三张桌子，靠左边两张，里面一张。门口边是灶台，锅里此时正热腾腾地往外冒着热气。灶台斜对面是一张做饺子的案桌。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中年女人正在案桌旁往饺子皮里撩馅。桌子侧边，另一个女人套着件大围裙正在擀饺子皮，围裙上沾满了白花花的面粉。还有一个男人，坐在灶台旁的桌子边正吃着饺子。

我朝里问：“饺子多少钱一碗？”

那个正在包馅的女人抬起头来笑着：“五块一碗。”

“那来一碗。”

“好的，先坐下吧，等会儿就好了啊！”女人操着一口东北口音。这家小摊，看起来真的是东北的。坐在桌旁的那个男人，在跟女人聊天。男人开口道：“在这儿看病太贵了！人家这里开个药要二百，我们回家看只要一百零几。在这里真的看不了病！”女人没有搭腔。男人又说：“你看病花了多少？”

“二百多！”纯正的东北口音。

我坐在最里面，等着饺子，不时回头看看锁在外面的自行车。邻桌是两个少妇，正在喂一个小孩吃饺子。

过了一会儿，我的饺子上来了。穿着灰色衣服，烫着卷发的东北女人很细心，指着桌上：“这是醋，筷子在这儿。”一次性的碗里漂着香菜，饺子很大，我尝了一口，皮厚了点。令我意外的是馅竟然是我不喜欢吃的芹菜馅，但是不得不说里面的馅料很足。我平静地吃着。这时候，一位老爷爷拄着拐杖走过来。如果拿他跟我年逾古稀的外公相比的话，他简直可以做我的外公的父亲。他头戴一顶乌毡帽，微驼着背，拄着一根用紫色塑料包起来的拐杖，颤颤巍巍的。我不清楚他讲的是哪里的方言，反正他用那不很清晰的口音说着：“三块钱的饺子一碗。”老板好心，跟他说：“三块钱的饺子只有6个，五块钱有一碗，12个！”老人不知是听不懂还是固执，依旧说：“就三块钱的给我烧一碗。”老板无奈，只好做了。

这时邻桌那两个带着小孩的少妇已经走了，第一桌的男人也不见了。（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才发现男人原来是另一个饼摊的摊主人。）但老人却走到最里面的这张桌子，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我低着头吃着碗里的，用余光小心地瞟他，心里却犯嘀咕：其他位置有空，为什么偏偏坐这有人的一桌呢？

这老人家看起来很老了。如果家里有人的话，一定不会让他一个人出来的。他连走路都困难！这样一想，那么他一定是个孤寡老人了。也许子孙都不在身边，只是上街走走，便看到了一个跟他孙女年纪相仿的女孩在路边吃饺子，于是他只是想跟与他孙女很像的女孩一起吃一顿饭，重温一下许久不曾感受过的家的温情和与子孙相聚的家常吧。想到这里，我的心就有点不安起来了。

我并不擅长跟老人家吃饭，更不擅长和陌生人聊天。即使是亲外公，我和他也有着万水千山阻隔着的鸿沟。我内心忐忑，但依旧是平静地吃着饺子。也许这个老人真的只是想和孙女在一起吃一顿饭吧。只是静静地吃一顿饭。

老人坐下后，看似端详起我来了。他坐下的时候很小心翼翼，弯着背，很吃力地往下坐，老半天才着凳。他把拐杖挂在桌子边上，等待着他的饺子。那个女人问他：“要什么馅儿的，芹菜还是韭菜？”老人听不懂，一脸的茫然。这时女人问我：“你给他翻译下呗！”这对于平常基本不讲方言的我来说是个挑战，况且我也不知道老人说什么话。于是我用模糊的方言问他：“芹菜吃吗？”言到用时方恨少，我想接着说韭菜，可是竟一时想不起来怎么说了！老板和那个男人（这个男人后来又进来了）一直盯着我们，巴不得老人能回答他们。可是老人却依旧笑着说：“三块钱的饺子，三块的！”于是我们放弃了询问。“就给他一碗芹菜的好了。”另一个女人说。

老人坐下后，便翻起他的棉衣外套，一直往腰间的裤子里摸索着，不知是在掏东西抑或是干什么的。只见他掏了老半天还没动静。我起初以为他在抓痒，谁知老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上来：“不用掏啦，掏了半天都掏不出来，你吃完就走吧！”正吃着饺子的我听到这句话本能地惊奇，立马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个女人，心里一阵激动。但老人依旧没听懂，仍然“呵呵”地笑着。然后她们走到门口边去了。

我听到那个围着大围裙的女人说：“真不要钱啦？”不知是我没听清老板说什么，还是她没开口，但这已不重要了。此前我只知道东北人很豪爽，但是没想到也有这样善良细腻的一面。此刻我只想好好地和这位素不相识的老人慢慢享受这顿装满爱心和善良的饺子。我偷偷观察老人，他的牙几乎都掉光了，只剩下门牙前的下牙。因掉牙而布满皱纹的嘴嚼动着，是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女人又走过来问：“咬得下吗？”老人依旧没回答。我平静的外表下涌动着一颗热血沸腾的心。在繁忙麻木的学习生活中，似乎很久没有什么东西触动过我的心了。

当每天都重复着同一种生活，在固定不变的轨道上一直往下走，想着日子也许就是这样波澜不惊地一直进行下去了吧，光想想就觉得无聊麻木，亲身体验后人更是变得机械；双休日都要跟太阳比早起，即使是万般舍不得被窝还是得机械地进行起床的动作，刷牙洗脸只是一个必须性步骤。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一成不变的慵懒，丝毫没有新一天的惊喜与喜悦。也许成熟也是心变得坚硬的一种表现。只是在一成不变的轨道中，冷不丁地冒出一些小插曲，打破原有的沉静，带给你一些完全不一样的惊喜和激动，让你的生活变得有一点不同。那时候才豁然发现，原来生活也并不是那么机械单调的。每天都一样，但是又有点不一样。

太阳每天都照常升起，但是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比昨天的更灿烂一点呢？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学习，但是今天收获到的东西跟昨天比起来，是不是多了一点呢？生活每天都重复着，但是今天又比昨天多了一点惊喜和感动，这些，又让今天变得与众不同，让今天成为一个充满意义的日子。在接下来的生活中，想起这些，便会觉得生活也并不是那么单调的，因为还有那些浓墨重彩的一笔笔值得纪念的小事。

当我吃完饺子走出摊门口的时候，一位骑着自行车的中年男子停下来：“饺子来一碗！”

“芹菜的还是韭菜的？”

“芹菜的！”

这个小小的东北饺子摊，围成的是一块小小的空间，围拢的却是满满的、最本真的人性的善良。

我不知道什么是正宗的东北味儿的饺子，但这一顿，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饺子！

以后每当我开始怀疑生活时，只要想到那顿东北饺子，想起那两个善良的东北女人，也许便会对那些所谓烦恼置之一笑，然后继续微笑着面对那所谓生活吧。

后记：第二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几名同学听说我昨天在饺子摊的经历后，心血来潮，让我带着他们去吃。温暖是可以传递的，爱心也是可以延续的。生活中，处处藏着感动，只等着你去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