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甲壳虫

一

是什么打湿了轻抚你手心的我的手指？我仰起头来，大颗的泪珠正从你忧伤的眸子中溢出，我急忙躲开，怕承负不起你满盈的苦涩。

我向来没心没肺，心底不起波澜地听你诉说。你一向如此。我不明白，你怎么就逃不开这无边无际的罪？

他是一个狠心的男人，从来没把你当回事，枉你对他痴心一片。这一份爱恋，在我看来根本就是你对自己残忍的自虐，何不放弃？可从你痛痛的眼神中，我读出了难以想像的坚定。

可是，这没来由的折磨，对你来说什么时候才是结束？这绝对不公平，我不想你受到伤害，可是除了怜惜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也只能用不厌其烦的倾听来化解你心中的那份怨，陪你渡过痛苦的时光。

二

他的出现，纯粹是个意外。事情发生得很偶然，却又像冥冥中宿命的安排。事情源于一次错误的邂逅。

公司新年酒会。董事长隆重地介绍了一个新人，那个人自然就是他。他是一个走到哪都能够吸引诸多目光的人，刚一亮相，立即让好多本来叽叽喳喳的女同事安静了下来。她们惊异于他出众的风度，都偷偷地暗地里瞧着他的身影。当然，这也包括你。

下一刻音乐响起时，他仿佛很随意地走过来，优雅地请你跳舞，茫然不知所措的你就这样一下子沉醉在他光芒四射的魅力里。你发觉再也无法逃离，他眼里有若实质的温柔已经把你紧紧包围。这一刻，你娇美的容颜一定绽放如花。

他轻捷的舞步带着你，如同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你有点慌乱地享受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浑不知多少妒嫉的目光刀光剑影般刺了过来。

他突然停下脚步，放肆地拿目光在你脸上逡巡。你娇羞地低下头去，回避他火一般的热情。他竟捏了你尖削的下巴，坏坏地将满腔的炽热扑面直击过来。你惊异于他毫不掩饰的表白，整个人如同身心处于两个相异的宇宙，任由他吻上你微启的嘴唇而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举动惹得四周观众们的热情空前高涨，舞会顿时沸腾起来，虽然他们心底里感觉酸酸涩涩。

喧嚣将你的灵魂从九霄云外打落凡尘，你一把推开他，嗔怒地看着他，而他依然漫不经心地微笑着。你跺了跺脚，慌乱地逃离这个地方。

三

这一些前尘往事，你已对我说过千遍万遍。

我是一只甲壳虫，一只没心没肺的甲壳虫。我最喜欢的事就是趴在你的手心，轻轻挠着你掌心让你咯咯的轻笑在空气中自由飞扬。你也喜欢有事没事扯开话匣，将所有的喜怒哀乐排山倒海般向我倾泄。

自从那一次相遇，你就不可救药地沦陷，陷落在他铺天盖地而来的爱恋里。你的快乐，你的幸福，每一刻都洋溢在脸上，你就像一只不知忧愁的鸟儿，自由自在地倘佯在爱的天空里没有疲倦。那些日子，应该是你最快乐的时光吧。

可爱情远不是童话中王子公主的游戏一般，最后的结局都是甜蜜的，现实中的幸福总是与梦想距离很遥远，如同天地相隔。没用多久他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他本是无行浪子，遇见你不过是他浪子生涯中一段不算特别的经历。可是你却中了毒，他坏坏的样子不可一世地深种在你心中，让你无从抗拒。

他如同浮云流水般的爱注定不会为了某一个人停留，就算美艳如你，也只不过仅仅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寻常过客。他尽日乐此不疲地周旋在你们这些女子中间，对于你的感受置若罔闻，你每一次苦苦的挽留，也不能稍稍挽回他的一点回心转意。

就这样，一次次短暂的欢娱之后，就是你一次次的痛苦开端。你只会守着我流泪哭诉，而不能对他做出点什么。

四

他只顾着自己的欢乐，对待每一个女子都是那么的狠心，甚至他遇见不顺心的事还会打你，这个没人性的。真是不明白，他怎么能下得了手来打你，而你只会抱着头躲，又怎能逃脱他的魔掌。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每一次都轻易地相信他过后的软语哀求，明知他不会改过，却痴想这一次会是个特别。我实在想不通，他这样一个轻薄无行的家伙，你怎么会不顾一切地去爱他呢？他又哪一点值得你爱呢？

或许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感情吧。像我们甲壳动物，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开，没什么可犹豫的。

看到他这样地对你，我也是怒不可遏，毕竟我不是很喜欢老听任你这样痛苦，我想你快快乐乐的。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的存在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陪在你身边，听你倾诉。

有一次我还差点遭了他的毒手，他见我伏在你的枕上厌恶地将我拿了起来，手上用力就想把我捏死。幸亏你及时发现，才将我从他的魔掌中救了出来。

你轻轻地抚摸着我背上的壳，轻声地问我有没有被弄痛。他本就不想留下我，见你这样更是气得骂你是神经病。是呀，在一个正常的人类看来，像你这样自言自语地对着一只甲壳虫说话，肯定是头脑有点不正常了。其实他怎么能知晓你的苦痛，要是他能经常地陪在你身边，那么你还用得着我来陪了吗？

这样一个男人，唉。曾经有一次我发狠，想趁他睡着了的时候，爬进他的喉咙里把他呛死。只是我隐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放弃，这也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么：解铃还须系铃人，看你这样毫不顾及自己的痴恋，我下不了手，我怕失去了他你也就没了生的欲望。

唉，没心没肺的我忽然像你们一样有了痛苦的感觉，这痛苦的缘由就是我明知你是一只奋不顾身的扑火飞蛾，却只能坐视他依旧行恶而不能改变什么。

五

这些日子他来的频率多了起来，看来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像你这样视他作生命，或许她们都是很现实的人，不会苦守着一个看不到幸福的未来。难道男人都有这样的劣根性，只会伤害最爱自己的人？

他一来我就远远地躲在一边，除了防备被他痛下辣手之外，最主要的是我不想见这样一个丑恶的人类，或许他真的不配做人。每当这个时候，我就静静地呆在你的书架上，偶尔也爬过那些记录你们人类文明的书籍来打发时间。

从这些书上，我也渐渐地对你们人类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人类真是一个复杂又奇妙的群体，有善良也有卑劣，有美丽也有丑陋，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也正是这样，才有了那么明显的对比，让我一时无所适从。

他是一个喜怒不定的人，做什么只会顺从自己的感觉，对于别人的感受从来不管不顾。看到你小心地忍受这罪我真是不忍心，好想把自己坚硬的壳送给你，让你也好抵挡他的铁拳。只是，再坚硬的壳怕是也难以承载你心灵所受的重击吧。

六

他终于打累了，伏在枕上沉沉睡去。而你，只是无助地倚在一边无声落泪。该做的你都做了，可他却半点回心转意的心思也没有，这无边的苦痛，又该如何终结？

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既然你不能从这段苦恋中逃开，那么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我躲开你的视线，悄悄地爬到他的脸上，伏在他的鼻孔边上。我轻手轻脚地，竟没有惊动他。

这些日子我也没有白用功，从人类那里我学到了不少东西，终于让我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来。那就是传说中的“灵魂互换术”，只要我和他的灵魂能够交换，那么这一切就可以改变了。

其实我并不想做人，做人好难呀，真正快乐的时候并不多，还是我们甲壳动物这样单纯最好。可是我实在是不能再看到你终日沉浸在苦痛之中，看在你把我当作最好朋友的份上，我帮你一次算了。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这么多天来，我忽然竟有了类似你们人类的感情——爱。我想，我应该比他更胜任守护你一生一世。

七

传说人睡觉的时候，灵魂能从鼻孔中走出来活动。只要这个时候，我一把将他的灵魂推开，然后我的灵魂抢先一步进入他的身体，那么我就可以完成嬗变。

我静静地呆在一旁，守候他灵魂的出现。过了许久才依稀发现，一个淡如轻烟的类似人型的东西从他鼻孔中悄悄钻出来。它呆头呆脑地朝四周瞅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我大气也不敢出一点，怕惊动了它再难以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渐渐地它胆子大了起来，一路蹦蹦跳跳着在他脸上四处玩耍。不但在鼻梁上坐过山车，还抓了头发荡起秋千来。我忍住了笑，低低地念起书上的咒语来。

随着咒语在我周围空间的激荡，我的身体起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让我不堪抵受。我强忍着没弄出声响。

突然一阵轻松，我发现自己完成了灵与肉的分离。我顾不上这突如其来的欣喜，呼地一下钻进他的鼻孔里。这里空间好大哦，不一会儿我就完完全全地与他的躯体结合了。然后“他”醒了过来，拂开还在脸上的它，看着它惊恐的样子，我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意。

不好意思，我对于这个法术还不能纯熟地运用，我还不会让它进入我原先的身体里。而没有了归宿的灵魂用不了多久就会湮灭，我不是故意要谋害他的，这样的结果怕是他应得的报应。

这些变化都是在你不知不觉中完成的，尽管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可这真相还是让它湮灭在空气中吧。

我轻轻揽过你的身子，拭去你眼角的清泪。你有些愕然地看着我，浑不知面前已不再是旧日难以割舍的冤家。突然你看到了甲壳虫的尸体从我脸上滑落，你的脸上立时浮起深切的哀伤，扑在我胸上不依不饶地捶打着。

我紧紧握住你的手臂，目光中无尽的柔情直击进你迷茫的眸子里。然后轻轻吻上你玲珑柔润的耳垂：“以后，我就做你的甲壳虫，好不好？”

你浑身一颤，眼神似在看一个陌生人，脸上盈盈娇羞不胜轻触。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生难道就要被你这个小女子纠缠不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