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林林是偏远山区的一个贫困农民的儿子，他村的人原本靠山吃山。在他小时侯，他村的山地全都承包给了别人，山全封了，承包款却没有分到村民的手中。他父亲为了生计，迫不得已在雨夜和村民进山去做很不光彩的事——偷树。当地的贪官很富，而村民的生活很穷，贫困泯灭了人的羞耻，他父亲及村民把偷字挂在嘴边一点都不脸红。他们偷树的理由很简单，只想把树扛到集市偷偷卖掉，换点油盐和一点生活必须品。人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总得有条活路。为此，他们都显得理直气壮，只是他们为这个偷字常常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们必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出发，蹲在阴冷潮湿的岩下熬到半夜，等护林队的人都睡熟了，才敢动刀。雨声哇哇，刀声笃笃，他们惊恐的心，一直攥在自己手心里提着。清脆的刀声实在响得吓人，护林人随时都会随着声音包抄过来，突然现身，乱棍将人往死里打。那些年村里好些人的父亲就是因为这样死的，有的被抓起来当场打死的，有的逃跑时慌不择路坠崖死的，有的摸黑归来时不慎滚落山沟死的，也有的被猛兽毒蛇咬死的……

林林当然不想父亲死，父亲死了这个家就再也没有半点活路了。村里很多死了父亲的孩子，母亲往往熬不住，有的吊颈死了，有的喝农药死了，有的抛下这个家跑了……所以那些等待父亲平安归来的雨夜在林林看来却是真正的漫漫长夜。那种无形而巨大的恐惧感重重地压抑着他幼小的心灵，那种无穷无尽的担忧也窒息着林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仿佛喘一口大气就会让遥远的护林人惊觉，从而把他父亲及村民推上绝路。他也不敢随便讲半句话，生怕一不小心犯了某种忌讳，让全家人在无边的担忧中陷得更深。除了恐惧和担忧还有无法言说的猥琐，在灰暗的心灵深处像孢子植物一样大片大片地滋蔓。他母亲在这样的雨夜也变得暴躁异常，平日熟练的针线这时一错再错，隔了一会又全身发颤，于是干脆放下针线捧着被针扎伤的手指吮，当时林林的妹妹轻声讲了一句很平常的话，立刻被母亲捏嘴巴，呸呸呸的发妹妹的脾气，然后跑到神台前，点上三炷香，拉着林林和妹妹的手一起跪下，嘴里念念有词地说：“……保佑孩子他们爹，平安归来！”

林林父亲是当兵出身的，打过仗，在战场上英勇善战。对于这样的雨夜惨像，他认为算不了什么，当然每次都平安归来。后来他父亲认为这样不是办法就举家出外谋生，靠打工维持生活及供子女读书，林林和他妹妹很懂事，读书很争气，每次作业都完成得很出色，先后考上了重点大学。

后记：此文是作者对偷树者的描述，反映了当代残酷的社会现实，村里人贫困是有原因的。因为贫困而偷，因为种种不幸，当林林的父亲去偷树时，幼小的他便开始在雨夜里备受煎熬，这本不是一个少年乃至整个家庭应受的结果。作者也没意识去为偷树者说情，但这惨烈的血淋淋的现实生活，值得大家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