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雁

（一）

从龙门一跃而下，我们死无葬身。

——题记一

传说中的鲤鱼就是在这里跳起来的。一跃则改变一生。那样震撼的一跃需要全部的力气勇气注意力和奋不顾身，然后才摆脱过了不知多少年的水，摆脱掉引力纵身飞起——耗尽多年积蓄下的一切，到达最高点时终于精疲力竭。

可是却还未结束。

还要重新落下来，跃起怎样的高度，必须再还回来。地球不会因你一时的奋勇而改变它千千万万年保守不变的面貌。他仍旧要自私地把你拉回来，拴住。于是又掉了下来。从这一头跃起，在那一头落下。间隔一道龙门。瞬间一逝，数十春秋。

谁知道，他或她或它早已死去。死无葬身。

勇敢要代价。早就死在了跃起的时刻，抛物线的最顶端。一瞬间生命便天崩地裂。死去了。肉体的有限不能承载那样不可思议的损耗。于是灵魂走开，回去它居住的地方，它来的地方。而肉体继续下坠，坠到和起点同样的高度。对称轴的两边。肉体被引力拉回。灵魂失去重心。

醒来物是人非。

跃过来的鲤鱼早已不是那条鲤鱼，可是它却还是那条鲤鱼。心死了肉体支配欲望，因为在一跃里丢掉了一切所以现在开始补偿。于是生命很美好。用死亡来忘记可以忘得最彻底。疯狂追求满足的日子，不为其他。可是无论如何精彩，哪一条鲤鱼都是走向第二次死亡。把肉体一起毁灭。

找得回一切，却找不到龙门和龙门以前的地方。那道门断然止住你的追寻。不许再过去。不许再过去。

再见，再也不见。这样走去，走到肉体也到了尽头的时光。

而那中途离去的灵魂，正寄托在另外一条准备跃起的鲤鱼身上。

这是鲤鱼的故事。龙门的故事。死亡和重生的故事。想起和丢失的故事。对称轴两边的故事。我们要从小听到老的故事。

（二）

后来的后来，花儿都谢尽了，天使都疲惫了，上帝都苍老了，天堂都打烊了。

——题记二

是啊是啊，天堂都打烊了。

我以为灿烂美好的地方，我以为我足以掩饰伤口，我以为我们还记得，我以为人海茫茫。我以为我在游戏，我以为我在笑。我以为没有什么牵肠挂肚，我以为会戏谑着跳过。我以为不够资格，我以为谁也不疼。

可是我总是以为。我不是诸葛武侯我祈不到东风，我也不是路西法睥睨天下。所以我总是以为但没有人给我以为的资格。我坐在这里，白窗帘蓝台灯，自以为是地以为。上帝慷慨地让我幻想而吝啬地不让我决定。想吧想吧想到死吧。

一月份的萌芽。《相遇路过》里面张明媚说，一如既往，我们都那样。然后我说我真的很喜欢。生活像但丁一样走自己的路，一如既往，而我们的轰轰烈烈充其量是它无关痛痒的小细节。它还要陪很多很多人走到远方，它还要看着人类毁灭的那一天，可是我们却早已等不及。

一月十三日今天。有些事情周而复始终于告一段落。上帝伟大，他知道我是冥顽不灵的石头，所以特意再给我一个事实警告我的自以为是。上帝我虔诚地说您辛苦了。我有什么理由认为我这样优秀，我凭什么自视甚高。感谢上帝让我清醒过来。生活是生活，而我是我。仅此而已。

疼痛的时候无所谓是欲盖弥彰的掩饰品。可是我宁愿相信我的翅膀足够大可以盖住带血的裂痕。伤口不是用来展览的，伤口是用来在黑暗里自己舔舐的。不过偶尔，被无知的自己和无知的别人无知地弄伤了。我会小心。我害怕重演。

我不敢再被你伤害。我宁可自残。

2006年,我的电脑里,歌换了又换,删了又删。但是我还是留下了一些。比如说一个叫品冠的男人唱的《后来的我们》。一直未曾删除。因为有人愿意歌唱灵魂。

后来你也知道，一直都遇不上。

后来的我们，一直都遇不上/仿佛都在避开，某一些地方/在人群中都走得特别匆忙/怕一不小心就会认出对方/后来的我们，又被谁而遇上/忍痛许久的伤，终于能原谅/才明白眼泪只是一种行囊/我们都是彼此幸福的，站/

——品冠《后来的我们》

（三）

——你知道为什么蓝羽雁的羽毛是蓝色的么？

——因为它们飞在蓝天下的最高处

——你知道为什么它们往返地球两极飞过崇山峻岭么？

——因为它们为别人而活。

——题记三

那种叫做蓝羽雁的鸟，有漂亮的羽毛和干净的灵魂。

所以它们守候。

守候那一朵花蕾，守候佳人独坐，守候雕栏无雨，守候一片秋声。

寂寞得苍老得成了黄叶，还飘在被守候者脚边的泥土上。

所以它们，为别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