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班的“孔乙己”

方中的校规，大抵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学生怕老师，老师可以体罚犯错的学生——这是还未实行规范办学之前的事——现学生打骂老师之事时常发生，尽管打架斗殴成了家常便饭，但学生犯多大的错老师也没资格体罚或开除。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方中上学了，班主任说学习还不错，便把座位调在前面吧。过几天，老师又说挺老实听话，便把座位从南边上调到中间了。

我从此便坐在教室的最前面中间的位子上，老老实实地学习。虽没有什么特殊优待，但总觉得有些无聊。班主任是个坏脾气，英语老师也没有好生气，叫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走进教室，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上学不带书包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白皙的皮肤，眉目间总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气。他与人说话总是满口“cf”“cs”，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个性独特，与鲁迅笔下的孔乙己相似，因此我们总戏称他为“孔乙己”。孔乙己一进教室，我们都盯着他看，有的笑道：“孔乙己，你又去办公室了！”他不回答，只是对同桌说：“昨晚的作业是什么，借我抄抄！”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喊道：“孔乙己，上次考试你又是到数第一吧！”孔乙己脸色有些灰暗，不屑地说：“那又怎么样？”“什么怎样？开会时学校当面批评不好受吧？”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批评不就批评，你们捞不着呢！”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班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以前脑子不错，但学习不认真，又因为生性懒惰，以至于沦落于此。虽然学习倒数，但他在我们班里品行比一般差生要好，就是因为经常上网，家人给的钱不够就向别人借，但他一般不拖欠，即使拖欠很快也便还上。

孔乙己是这样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的同学也便这么过。

有一次，大约是国庆节前两三天，任课老师正在班内批改作业，停下手中的笔，忽然说：“孔乙己好久没有来了，上次的作文还没有交呢！”我确实也觉得他好久没有来上课了。一个同学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摔折胳膊了。”老师说：“哦！后来呢？怎么样呢？”“怎么样？谁知道，许是住院了吧！”老师也不再问，继续批改他的作业。

立冬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着将近初冬，一向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我也该穿上羽绒服了。一天下午课间，我眯着眼正想小憩一会，忽然间听见屋内瞬间热闹起来，站起来望了一眼，那孔乙己便一手打着石膏，一手提着书包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只见同学们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这又是咋了？”这次他也不分辩，脸色铁青，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你要是不打架，能成了独臂英雄吗？”孔乙己低声说：“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是恳求大家不要再提。这时班内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和我都笑了。不一会儿，他便将书桌上所有的书全部装进书包，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凄惨地走了。

自此以后，我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了。过了寒假，老师说：“孔乙己怎么没来？”第二年的端午，老师又说：“孔乙己怎么还没来？”可是到了中秋节，老师什么也没说。

我到现在终于也没见到他，大约孔乙己的确是混社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