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野菊雏

斜阳半缀着云霞，晚风轻扶着夏柳。远处的茅屋外，一位老人坐在已褪色的木椅上。

老人无力地伏在那张看起来跟他岁数相仿的木椅上，已有不少皱褶的珠黄的手缓慢地摩挲着木椅的手把，残阳好似被稀释的血光，流淌在苍老泛黄的脸庞上，鼻梁依旧英挺着，侧面弧线隐隐透出少许轩昂满志的气魄。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里，是藏不住的沧桑痕迹。深邃而又满含期待的目光一直蔓延向远方······

今天，是老人的生日。

“剩下的时日不多了吧。我这把老骨头，偏偏在半身已埋进坟墓的时候摔了个跤，竟还摔成了中风。半身不遂对我倒没什么，可怜了两个在外工作又早已组建家庭的女儿，本来她们经济压力就大，现在又为了我······”老人心中平静地想着，叹息的声音像是秋风里的落叶坠地时发出的苍白无力的呻吟。目光仍旧滞留在远方，只是，已有两帘云雾在双眼中缭绕开来。

曾几何时，老人并不孤单。在那个计划生育并不盛行的年代，生活在乡村里的他有着贤慧的妻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一家六口日出而作，日息而归。老人曾经是煤矿厂里的工人，靠体力赚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错的收入，还有定期派发的米面蛋粉，那样的生活已是幸福。

然而，曾经的他却不懂得珍惜感恩，在俗世漩涡里挣扎，在悲戚苦海里浮沉，在寥寂荒漠中陷落，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一．随风逝去了的爱

时间追溯回半个世纪以前，新中国成立初期。

在一个僻静的小山村里，漫山遍野四时都绽放着纯白的野雏菊。像是山坡上下了一场柳絮纷飞般的雪，似乎净化了一切，使人心中感到澄澈，透明而安然。一年四季，花开花落地演绎着时间的流逝。

在那时，他是一个多么帅气俊朗的男子，相应的，不可一世，盛气凌人这些词用来形容他也再合适不过了。这个男子简直就像无人能够驾驭的野兽般，他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多傲慢固执，甚至有点蛮横无理。

直到有一天，他邂逅了爱情。

在那片野雏菊的天堂里，他遇见了她。

她与当时别的女子不太一样，没有那么温柔，那么内敛，她是那么得活泼，外向，善良，又不失传统的持家之能，出了名的能干，智慧。一个很不一般的女子就这样顺理成章又有点儿冒险地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

从此，他的心中不再只是他自己一个人。

在人民公社办的如火如荼的那时，人们经常饥肠辘辘的那时，他会积攒粮食，宁愿自己多饿一点，也要让她吃的饱饱的。他的心在悄悄地融化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没过多久，他们不顾双方父母的反对与阻挠，一意孤行毅然举行了婚礼。彼时彼地，文化大革命的风潮席卷而来，婚礼不过是几张桌子，椅子，一间泥敷的土瓦房，一件可以遮体的衣服。但她仍是怀着永不后悔的心嫁给了他。

他不再是百无聊赖地打发生活，为了养家糊口，为了妻子与孩子能过上较宽裕的生活，努力地工作着。

然而，婚姻生活却并不是浪漫的代名词，不像他们当初想象的那么美好，相反的，随着时间的流逝，相濡以沫这四个字却已离他们渐行渐远。

成天无休无止的烦恼忧愁，如影随形的苦闷把他又带到了另一个世界。生活的拮据窘迫，精神的茫然又点燃了他。他变得粗暴，蛮不讲理，固执，内心深处并未被教育知识净化的灵魂回到了原点。争执，打闹充斥着他们的生活。自尊好强的她怎么受得了，被生活死死地抓在手里，日渐消去的热情，日渐黯淡的心灵，日渐变化的他，都让她接受不了。在那个时代，作为一个女人，她不可能逃掉，她注定是逃不出这场婚姻的。

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自己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呢？再这么下去，命运只会跟残酷地剥夺她仅有的思想，仅剩的回忆。消极的她已经走到了绝望的深渊，一切都不再是牵挂。只有回忆，曾经的回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美好。

望着四个孩子依旧懵懂而天真的脸庞，她却非同寻常的决绝，“孩子，妈妈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暂时不会回来的。你们不要像母亲一样，走错了路，如果那样，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四个孩子中，只有十二岁的大哥隐约感觉到了点儿什么不寻常。

在一个清晨，太阳还半眯着眼，第一缕明媚的阳光就像往日一样依然照耀着这个村子，也温柔地照在了山坡上一大片一大片的野雏菊上。

她，就静静地站在一棵树下。她笑了，是那种看淡一切的微笑，是回忆时含泪的一笑。她觉得自己要去云端追梦了，她再一次无比眷恋地望了一眼野雏菊，就毫不犹豫地永远闭上了那双如碧波轻漾的眼睛······

当他醒来后知晓了一切，他怎么肯相信!当他去到后山上时，当他看到她那透出缕缕寒意的僵硬的微笑时，泪水情不自禁彻底决堤了，汹涌得就如滚滚江水······

从此以后，他总爱看着野雏菊出神，发呆，并且，他未再娶过第二个女人。

二．红色野雏菊

她，就这么去了。像风一样的女子，在那个保守的时代，注定会演绎一场悲剧。只是，她不知道，她所演绎的悲剧，也孕育了另一场悲剧。她的离去就像一柄锐利锋削的剑，狠狠的插在了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两个人之间，那就是她的丈夫和大儿子。

自从她逝去后，本来就偏执的他变得更加不可理喻。其实，他还是爱着她的，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是自己的愚昧害死了她，不愿接受她因为无法忍受他的脾气而宁愿选择自杀的事实。于是，他变得更加粗暴。对待子女更加严格，施行家庭暴力如家常便饭，甚至下意识地尝试把她的死“嫁祸”给孩子们，无暇顾及孩子们的感受，在教训孩子时忍不住说是因为孩子们的不懂事，太顽皮才气死了他们的母亲······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对母亲的死也无法释怀的大哥本来就清楚是因为父亲的性格脾气母亲才死的，本来就恨透了父亲，父亲竟然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

于是在这一个叛逆青春期男孩的心中，就这样埋下了对父亲仇恨的种子，且随着时间的浇灌，仇恨肆无忌惮的生长蔓延着，直至在不知不觉中，完全侵蚀覆盖了他的心。

又是十几年过去了，四个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只是，在那个时代，教育之光并不是谁都可以照耀的，只有二哥和大妹多读了些书，懂得些人情世故。二哥才不到三十岁，家庭与事业就已顺风顺水地组建起来。生意场上如鱼得水，所积累的财富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盖的几栋水泥房子在当时更是看得人人羡慕。且为人热忱耿直，聪明智慧，村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敬重他。

对于这家人来说，勤勤恳恳的拮据日子似乎已经熬到了头。村里的好事之人也不敢在人前人后对这家人指手画脚了。

只是，噩耗的来临就像黑暗往往就在美丽的黄昏后降至。

一次，二哥开着一辆从县里运货的车行驶在半山腰的公路上，那时的路是黄黄的坎坷泥土路。车从上面驶过，留下一条条巨兽牙齿般的车轮痕，一直蔓延在路上。沉稳冷静的二哥本应缓慢地开车，可他已经耐不住了，他不时望向满山开遍的野雏菊——依然那么白，依然像雪一样散落点缀在一望无际的青翠碧绿上，随着连绵起伏的绿色流动着。他的心情也更加欢畅愉快了，因为就在下一秒，他就可以看见刚出生的小女儿了，家里打电话来报喜讯说，已怀胎十月的妻子顺利分娩，他又有一个女儿了！

在一个转角口，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晚了一秒转动方向盘，然后惊恐颤栗使得他猛得一下转动方向盘，本以为这样就无碍了，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车头竟然转而撞到了半山腰坚硬的岩石上，“嘭”的一声，随着一声巨响，整座山都似乎被震得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只见一辆蓝色大货车如一颗巨石般，从半山腰上滚落下去。

几秒钟的时间，本来安静的山从连发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到现在，又迅速恢复平静。迅速得像是一道从遥远天际刹那间发出的闪电；平静得似乎刚才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梦，转瞬即逝。

只是，那处山脚下，本来白皙如雪的一大片一大片野雏菊，已经不再洁白。而是迅速染上了鲜艳的红。

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永远也不可能等到她的父亲了。

就在事发后不久，全村都传遍了这件事。正在田里扛着锄头干活的年迈的他，一听到自己的儿子在公路上翻了车，生命岌岌可危这个消息，他没有时间去质疑，没有时间去感伤，他几乎是来不及思考什么就马上扔掉手中的锄头，脚上穿着一双已有些破旧的草鞋，不顾一切地向着几座山外的县医院的方向跑。

县医院离这儿可有段距离，他甚至不知道究竟儿子被送到了哪家医院，只听说在县里的某家医院。可是，他就像飞蛾扑火般执拗坚定地照着心中那点微光——“一定要再见儿子一面！”不懈前行着。当时的公路上并没有那么多计程车，连车都很少经过。然而坚定的念头却支撑着他大汗淋漓地跑过了几座山，破旧的草鞋已经不翼而飞。

没过多久，疯狂的他跑到了县里。然后又往县里医院一家家地打听，看儿子在不在。可是，二哥早已因为失血过多无法挽救以至于还没到县里就往村子送了。可他不知道，仍是不死心一家一家医院去询问，生怕会错过儿子的最后一面。

最终，当心灰意冷的他赤着脚回到村子里，迎接他的，是漫天绚丽的晚霞包裹着儿子冰冷的尸体。

他就失神落魄地坐在路边一块岩石上，仍是赤着脚，脸上写满了说不出的哀伤，当爱情和亲情都离他远去，心中的痛苦不知把他折磨成怎样了。他的泪像是洪水决堤，水漫金山，心中如刀割般难受，溢着滴滴鲜血。不久前才迎接新生的孙女，现在又要送走血浓于水的儿子，彷徨，哀伤，痛苦，寂寞像汹涌的潮水般冲击笼罩着这位步入生命秋季的男人。

三.父与子的战争

就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又夺走了他一个优秀的儿子。而他还有一个沉默寡言，孤僻冷静的儿子，最想他自己，却又离他最远的儿子。

如今，大儿子一家五口住在县里，开了个服装店，生活过得挺舒坦。十几年下来，也净赚了不少财富，只是，周围的人都不太与这家人亲近。谁都知道，他可是继承了他父亲那顽固，偏执无理的性格的。他也从不回村子里看望老人，就像他与那个村子毫无关系一样。

已入中年的大儿子有着两个大女儿，一个儿子。他把自己对父亲的怨恨不遗余力地都灌输给了子女和妻子，所以，他们一家人都十分怨恨老人，当做没有老人的存在。

老人的两个女儿也已经在年轻时就去了外省工作，因为时间，地域和经济关系，基本不会回家乡，但偶尔也会把老人接去大城市里玩一两个月。

老人如今就是自己一个人住在乡村里的一座红木盖的平房里，是二儿子曾经住过的房子。。

老人却还是不能静下心来，好好享受晚年。整天与一群游手好闲之人在一起打牌，他的心仍是没能净化，没能懂得自己已是位老人了。他仍旧是那么粗暴，孤僻，所以，他还是那么孤独。

在乡村的孤独老人，在城市里的一家五口，他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几座连绵起伏的山，几条蜿蜒曲折的路的距离。

日子像山间那条永不枯竭的小溪，一直在流淌着。

一个平常的冬天，一场鹅毛雪花纷飞着，打落了满山的野雏菊。老人的大女儿说要接他去城里玩，老人开心得不得了，他又可以再见到外孙女和孙儿们了。心中的亲情蜡烛一下子被点燃了，照得他心中暖烘烘的。

他想去县里买些家乡的特产带去给女儿，于是，在一个天微放晴的下午，老人独自走在雪已凝

成坚冰的路上，没有一点一滴绿色，但老人心中是那么欣喜。

突然，走路有些摇晃的老人一不小心像是踩到了什么，一个趔趄“扑腾”就往下摔了去。一股钻心的痛不由分说涌了上来，老人脸色苍白手脚无力，刚才似乎把腿给摔碎了一样痛。周围一望无垠的尽是满世界苍茫的白和有点儿猛烈的风，连飞鸟都没有一只，更何况是人呢！老人还是咬咬牙，勉强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还能走，于是，他又向前走去，没有犹豫一秒，丝毫没把刚才的痛放在心上。

第二天，老人本以为不适感会烟消云散，没想到他竟连走路都成问题了。邻居热心地把他送到了医院，可谁知，一去医院老人竟被检查出是中风，穿着白衣大褂的医生郑重其事的宣布着这个残酷消息，像是命运的主宰者在发出一个冰冷的不容更改的审判一样。

老人部分脊神经的传导功能受损，大脑里的某些支配运动神经也受到创伤。去女儿那边是不可能的了。

老人起初是住在医院里，医院通知了他的两个女儿。很快，老人中风了这件事就在全村传遍了。虽说平时人们都与孤僻的老人不太亲近，但谁都知道老人两个女儿在外地，二儿子又去世了，大儿子根本就像消失在了老人的世界般。所以，村里几乎认识老人的人们都热切关怀地去看望了老人。

两个女儿知道了父亲病倒了的消息，都伤心难过不已。那个长年独自居住在山村的年迈父亲，终于有一天，到了老无所依的时候了。他们多想携着一家人回家乡看望父亲啊，可冷酷的现实摆在眼前，父亲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本来过得都只是需要斤斤计较的生活，如果回家乡的话，那又得花掉一笔不菲的钱了。所以，只能强忍思念之苦，还是先想想怎么医治好父亲的病吧。至于大哥，不管怎样，还是去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吧。再怎么怨恨父亲，到这个时候，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大儿子一家很快也知晓了这件事，他们并不显得惊讶，只是觉得：“这老头子终于罪有应得了。不管别人怎么说闲话，我是绝对不会去照顾他的。”接着，他接到了大妹的长途电话。

大妹开门见山就谈到了老人的病况，也说明了因时间，地域，经济的关系暂时是不能回来的，想知道大哥是怎样打算的。出乎意料地，电话那边冷淡漠然，傲慢地没有透出一丝羞愧的熟悉的声音却在宣告一个坏透了的消息：大哥并不打算照料老人，即使是在这个时刻。大哥家的生活本是那么宽裕，可他竟然在这个时候都不肯尽一点作为儿子的责任，而把这个重负那么理所当然地扔向了两个生活得并不宽裕的妹妹身上。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只好坚强面对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老人先是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得知这中风延误了期限是很难彻底根治痊愈的。于是，老人就又拖着半边瘫痪的身体返回村子里了。

他的两个女儿紧张地张罗着一切。老人回村子里后又不能自立，做饭，洗衣这些还得有人替他做。大女儿是磨破了嘴皮子在电话里向别人询问，恳求着。村子里谁不知道这老头子脾气大得是出了名的难相处，现在还落了个半身瘫痪，什么时候死的还不知道呢，万一两眼一闭，双腿一蹬，死在自己的家里头，那多不吉利啊。于是，村子里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甚至有人放出话说：“那个老头子，脾气倔的像头牛，也不想想他自己以前有多讨人厌，我啊，就算出再多的钱也不会照顾他的。”那轻蔑肤浅的语气竟然还得到了很多人内心上的跟风应和。

最终，还是有一个人答应照顾老人了。

老人就带着不多的行李住到这人家里去了。

四.一个关于野雏菊的梦

两个女儿会隔些日子就给老人打一通电话，顺便安抚一下照顾老人的大姐，大姐总有滔滔不绝的牢骚抱怨向她们涌来。

老人还是不听话，就像个孩子一样。他竟然还和一群悠闲之辈一起打打扑克牌，赌赌钱之类的。还不给大姐好脸色看，警告他不准在两个女儿面前说他的坏话。可以想象得出，他沧桑的脸庞上焕发出类似地主独裁主义般的盛气凌人之光，那不可一世的命令口吻。

终于有一天，他地彻底激怒了那位大姐，大姐对老人的大女儿说：“你还是另找人来照料你爸吧。我胜任不了这份工作。”大姐说完，就挂了电话。

而大女儿呢，一放下电话，鼻头顿觉酸涩无比，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项链般止不住的一大颗一大颗地滚落。

等哭完了，又得坚强拿起电话，一个个电话艰难地打完后，终于，有一户人家听着那沙哑的，却在竭力透出亲热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后，答应照顾老人了。

就这样，老人又搬到另一户人家家里去了。在此之前，两个女儿是千嘱万咐叮咛着他收敛些，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了。否则，他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老人去到那儿，还真的就听话了些，不再急躁狂妄，给人脸色看了。

在一个夜色迷茫，凉风习习的夜晚，老人熟睡在一张铺着青黄色竹席的床上。

漫漫长夜万物深眠，只剩梦还依稀醒着。

老人的梦，把他带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那儿被一片美轮美奂的白色覆盖着。老人微笑，不知不觉记起这地方来。他固执地认为，这是她透过异常真实的梦传递过来的隔世的温柔，来安扶他沧桑的心。于是，他下了一个连自己都吓一跳的决定。

黎明的曙光，渐渐划破了长空。梦的脚步，已经走远了。

第二天，他竟要求搬到村子里以前用来摆放木柴的那座茅屋里去。

茅屋坐落于村子北面一座山脚下，占地仅二十多平方米，里面简直就像古代人的家室布局一样，没有一件电器，只有一些勉强维持生存的工具寂寞的摆在里面无人问津。

两个女儿想着父亲一个人去那儿住，一点儿都不方便，父亲都这样了，没个人照顾怎么成呢？但她们又拗不过固执的父亲，只好随他去了。不过一日三餐，洗衣，打扫卫生的事儿她们已拜托给家住离茅屋不远的干妈去打理了，有细心勤劳的干妈在，她们才算是放心一点了。

第二天，老人就已收拾好一袋行李，住进了那山脚下的茅屋里。

从此，他就一个人，享受着得天独厚的自由山间生活。他虽已半身残废，走不了多少路途，但他那饱经风霜，历经岁痕的心在此刻才是最辽阔，最纯粹的。

他就那样静静地，待在那座小茅屋里，生命最后的时光从那纵横皱纹沟壑的指缝中悄然溜走。

终.

老人就这么生活着，但他的生命并未被划上句号，而是省略号。

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故事的局外人。故事中的老人或许你并未读懂他，或者对他心生厌恶，但我是深深爱着他的，他是我最亲爱最挂念的外公。

从我记事开始，我就明白，我不像其他大多数小孩子一样，可以在爷爷奶奶，外婆的怀里撒娇，可以享受他们甜蜜的唠叨，可以在玩得疯狂时听到他们的呼唤声，可以在一年四季的都透明皎洁的幽蓝月光下倾听他们诉说古老梦幻的故事，可以在夜深雷鸣彷徨无助时紧紧抱住他们，可以在学习失意烦恼时在他们不知所措的安慰下放声哭泣，可以在他们的朴实无华却深厚真挚的爱惜下度过天真快乐的童年。

因为我从未见过我的爷爷奶奶，我的外婆，我只有一个外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为我做这些事情的外公。

光阴如白驹掠过，和外公曾经相处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已渐行渐远了，静静地蜷缩在记忆某个深处，永不褪色。

但愿，外公可以自己一个人过着闲适清净的生活，在野雏菊的天堂里自由的追忆那些花样年华。而我，只能写下这些满含诚挚的文字来思念我亲爱的外公，来追寻外公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