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长大了

初秋的风吹过，一扫夏日的炎热却也卷起了几片略略发黄的叶子，平添了几分悲凉。我伫立在医院的偏僻处，抬头看向北京所没有的、无云的、亦无阳光的蓝天，心中亦如这蓝天一般，无喜，无悲。眼眶突然有些发热，想起我这几天的所作所为，突然有些想笑，又突然有些悲伤……

三天前。

“姥爷姥爷，再给我讲一个故事吧！”

“哈哈，你都三年级了，长大了，都当姐姐了，怎么还要姥爷给你讲故事呀？”

“因为姥爷讲的故事好听嘛！”

“行，就你嘴甜，这可是今天的最后一个故事了，听完了就回去写作业吧！从前……”

我正独自一人往小姨家走脑中又回想起了姥爷给我讲的故事，不由笑出了声，于是加快脚步，想要把故事分享给表妹。

到了家门口，刚要用钥匙开门，就听到小姨在断断续续的说话，凑近了仔细一听：“咱爸可能快……能陪几天是几天吧，唉……”什么意思？我心里顿时慌张了起来：连当医生的小姨都这么说，那岂不是……于是赶忙把手机从书包里掏了出来，慌张的向姥爷打电话。正所谓越忙越乱，我连拨两次都拨错了，直到第三遍我才拨通。“滴——滴——嗡”刚打通我又把电话挂了，心中突然不想给姥爷打电话，也更不想听到那样的消息。手开始发抖，但还是要问个清楚的。平复了一下心情，连忙打开门，如往常一样大吼道：“我回来啦！”

妈妈闻声跑了出来，我忙问：“我刚才在门口听到‘能陪几天是几天’是什么意思？”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表情很不自然，她只是敷衍似的回答了一下：“没什么……”然后一如既往的开始了她的演讲：“我们是指希望你能乖乖的听姥爷的话，不要让姥爷担心”“知道了知道了，好啦！你去忙吧！”心理因为这番话松下来一些，只是上面留了一个粗扎的伤。转身开始脱鞋。不知为何，身后似乎有一道叹息声划过，让我脖子痒痒的。

隔天，我刚起床就看见小姨她们要出门，她才满脸焦急的向我嘱咐道：“一定要照顾好小宝，饭已经在桌子上了……”话未说完就被妈妈推出了门，“噔噔噔……”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突然想起昨天妈妈给我的回答，伤口上布被撕开，留下的是一片血肉模糊，难道……不敢多想，我记起妈妈曾对我说：只要努力，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那是不是我写完所有作业、照顾好小宝、不让姥爷他们担心就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了？

于是赶忙写起作业。

窗外凉风卷起树上的枯叶，却又拖不动，只好任由树叶落在地上；阳光毒辣的穿过窗户刺了进来，我听着空洞的嘟嘟声，始终反应不过来。刚刚做完了午饭，把妹妹哄睡着并写完了作业，突然接到了妈妈打过来的电话，她说：“你，你快过来……”一向冷静的她声音里竟带着哭腔“姥爷，你姥爷他……”话还没说完就哭了起来；而我这边早已慌了神，许是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一个陌生的女声接着对我说：“你姥爷情况不是很好……你还是赶快过来吧！”说完便挂了。可我却还愣在原地，连一向坚强、可信的妈妈都如此，那如今我又能依靠谁呢？我心中那个完美、无忧的世界开始崩塌。

手忙脚乱的套上衣服便夺门而出，那一瞬间我有些理解早上小姨她们的心情。赶到医院，还在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妈妈和小姨的哭喊声。我却突然冷静下来，既然已经发生了，为何不勇敢的面对？我别无选择，妈妈和小姨已经很伤心了，甚至把小宝托给我照看，可见，我是唯一可靠的人了……我别无选择。

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了，从里面出来的人见我吓了一跳，又见我宛若在发愣，许是以为我被里面的景象吓到了吧！于是轻轻把门掩上，对我说：“啊……你要是有什么话想对你姥爷说现在就赶快去说吧！”顿了一下，又添了一句“你姥爷只是睡着了，要很久很久……才能醒来……别伤心啊！”摸了摸我的头，转身离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嘴唇微动了两下，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快步走到门前手抬了抬，门中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令我恐惧。轻轻地推开门，探了进去，没发出一点声响，妈妈和小姨正一人扶着姥爷的一只手，一边哭着一边模糊不清地喊着，令人心烦；一旁多日不见的姥姥正悄悄地抹着眼泪；其他人都一声不吭，在这个狭小的病房里挤着，不知是喜是悲；我绕开一切阻挡我的事物，走到姥爷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努力的学习……还有照顾小宝……”声音到最后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带上了哭腔。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姥爷的嘴角似乎扬了扬。

事后我一直浑浑噩噩的，不知如何被众人推出房门，又如何使小宝安然入睡……

再次清醒过来，我正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蜷缩着。一看时间，已是第二天凌晨，心中依旧希冀着姥爷不会有事，直到有一个电话的来临，彻底打碎了我最后的幻想：姥爷他去世了，走的时候很安详。我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无论你怎样努力，它的结局依旧不会改变，你只能尽力让这件事的结局不要那么坏。毕竟，姥爷走的时候很安详。

再一次恍恍惚惚地来到医院楼下，心中无喜、亦无悲，天刚醒来，泛起了红色，又渐渐变成深邃的天蓝，我站在医院偏僻处，看着最后一点红霞褪去，大风忽起，托起枯叶，卷向不可预知的远方。一滴泪楼下，被瞬间吹干。终于还是选择转身，我将那个快乐的、不知忧愁的我，彻底留在了那个角落。

那一刻，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