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

夏日的清晨，独自走在上学路上，天空像是一面巨大的蓝色画布，上面零零散散地点缀着几朵云，太阳从拖着长长尾巴的云中间强挤出一条缝来。天空下，是逆光行走的我。

阳光如同条条火舌，疯狂地舔舐着我的眼睛，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一种火辣辣的不自在袭满全身。我讨厌逆光，不过比起逆光，我更讨厌她。

小学生活仅剩一年了，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几位老师一定会送我们毕业的时候，数学居然换老师了。

打从我看她第一眼，就不太喜欢她。不仅因为她很老，加上我偏偏认为是她害的我和熟悉了四年的老师分开，所以一直对她心存芥蒂。每天一上数学课，她便歪身往多媒体上一靠，一只胳膊撑着，另一只手就掂着粉笔头。点着我们的桌子，“这些题要写出想法，还有这几道题谁错了，每个二十遍。”阳光撒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种“起起伏伏”的感觉。人老了是不是就跟不上时代了？我常想这个问题，每次看她用幻灯片吃力的样子，我便暗暗一笑：老土。其实我最讨厌的便是她昂着下巴看着我们，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不知道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一天，她进了班，不说我们，也不掂粉笔头，只是安静地站在讲台上。她让一个同学来代她板书，她口述，同学去写。我很是疑惑，听她自己说是跟我们着急上火，又着凉了，胳膊动不了了。我想这又是她的苦肉计，便埋下头，趴在桌子上。她的讲课声一定是催眠的良药，枯燥无味的讲课声几次想进入我的大脑，都被我的“睡觉防火墙”弹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预感快要下课了，便挣扎着爬起来，目光四下游离着，忽然对上了一双苍老的眼。不算漂亮的眼形，有些浑浊的眼珠，透着血丝的眼白。却给人一种望不穿的傲气，像一潭混着泥沙的水，又透着深深的疲劳。我赶紧低下头，全身却泛起一阵酸楚。

“呦，今天天气可真不错。瞧咱们的李同学，这一觉睡得可满意呀？”一个刻薄的声音像利箭般向我射来，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我慌了手脚，我感觉到自己心咚咚跳得越来越快，我站起身来，低着头不敢看她。身后隐约传来同学们憋笑的声音，我的脸迅速冲血，拳头在不知不觉中攥紧了，那种指甲刺进肉里的痛迅速从手上传来。那一刻，同我的自尊心一起，她在我心中唯一的怜悯也摔得粉碎。

那天中午我不小心把手弄伤了，下午去她那里抱作业。偏看到她还是一脸的高高在上，再加上上午的事，我连看她一眼也不想。我只想赶紧抱着作业离开这里，走到她面前，她看到我的手，忽然推开我的手，“你可抱不来。”她站起身来，一股浓烈的药味向我袭来，钻进我的鼻子，火辣辣地滑进我的嗓子，在我的心中不停地激荡着。不知为什么，我心里酸酸的。

她把作业往桌边移，先用两手抬住，又用膝盖一顶，吃力地抱起了作业。“走，回班。”她喘着粗气，靠着墙慢慢向前走，还没走几步，像是木偶娃娃断了控制它们摆出动作的线，她身体剧烈地倾斜了一下，“老师，我来帮您吧。”我走到她身边，想要帮她。“不行，你掌心还贴着创可贴呢，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她重新直起腰来，往前吃力地迈了几步，她的背影在我视线中越发模糊。我拼命跑着追上她，抢下一大摞作业，快速向前跑。“你干嘛呢，慢点！”我不听，也不回头。逆光的走廊，阳光细密地映在地上，像是给整个楼道赋予了一层华美精致的纹理。我满眼的阳光，心中却总觉得充实了不少，和煦的风，灿烂的金色阳光，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我现在回想起她来，她那么严，还不是为我们好？或许她对我们的爱就如逆光行走一般，表面上不是很令人接受，甚至招来厌烦。可逆光总是光呀，有光，就有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