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

牵挂像断续的轮廓，圈括出模糊却温暖的情节。每当万籁俱寂的深夜，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她的面容，悲笑嗔怒，皆是如此熟悉而珍贵。不经意的描摹着这些年的日子，发现竟全是她的呵护填满了光景。——她就是我的外婆。

她身子不高，甚至当现在的我与她站在一起时，都显得有些矮小。她的身体因为糖尿病而略显臃肿，脸庞却是很瘦，尤其这些个月来，病痛的折磨与生活的杂事使她清减了不少。她的手宽厚温暖，有硬硬的茧，触摸起来却有种莫名的安心感。她的眼睛极其有神，似乎会说话，一张嘴也是整天连珠炮似的翕动个不停。

我曾说过她的脾气很坏，因为她总是一发怒，说话就像往喉咙里塞了个喇叭似的，并且表情很凶悍，每每都震得我心跳乱了奏。可我一说她，她便更怒了，叫声几乎要把房顶掀翻，有回竟害得邻居担忧地来敲门。

因此，我与她的关系一直处于恶劣的状态。偶尔她搓麻小赢了一把，或者我在校里受表扬了一回，我们会好言软语的相处一天，但第二天又像忍不住了似的，非得吵一架才过得去。这几乎成了我们的相处模式，两三天不吵架，竟惊觉有些不习惯了！但自从那一年起，我对她的印象产生了变化。

那是在我九岁的那一年，我的右臂上长了个豌豆般大小的硬块，似在肉里，按得重了会有刺痛感。当时因硬块的位置不怎么影响到日常学习和生活，外婆也没打算带我去医院看诊。只是四处打听，终是在她一个据说是搞过医的朋友那儿要到一个偏方——用煮熟了的绿豆捣成泥，用纱布裹了敷在硬块处，每日都要换纱布和绿豆泥，直到硬块消失。外婆便去买来绿豆，亲自煮熟，捣烂，一丝不苟。我曾悄悄躲在厨房门后，从缝隙里看她忙活得满头大汗，然后呆呆的一直站到里面飘出绿豆的清香，经久不散，这香味儿似乎也溜进了我的心底，使我的五脏六腑都充盈着一股温暖的慰藉。

我就这样每天敷着绿豆泥渡过了半年的时光，硬块竟奇迹般的缩小到几乎没有，怎样按着也没有痛楚了。外婆得意的说：看吧，我就说这方子一定有用！我只是讶然的微笑，难道这偏方的作用真如此神奇吗？

现在的我已经十三岁，不再如从前般童稚而倔强，外婆却渐渐从精神矍铄变得病气恹恹，连行走之时身躯都是佝偻而绵软的，好像一张脆弱不堪的薄纸，马上就要被岁月的剪刀凌虐成悲寂的碎片。我总是会在某一个时刻，在她身后缓缓的尾随着，然后不经意抬眼望见她寂寥的背影，就呆立着猛然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却终是不敢落下眼泪来，怕她见了，又要嗔我“整日胡思乱想”哪……

外婆，我牵挂的永远是你，我牵挂你的喜怒哀乐，我牵挂你的叮咛嘱咐，甚至我也牵挂你的不休责骂……你能保证你永远会对我絮絮叨叨的骂下去，骂下去，我知道的——这便是对我的牵挂最好的回应了，也是你最特别的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