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只手

那一年，我考上了县重点高中，而且分数是快班分数。

母亲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非要陪我去学校报到，我心里却阴沉沉的。母亲是乡下人，有着乡下人的朴实，还带着显而易见的俗套。母亲个头很矮，我已是高她十几公分了。母亲很少来县城，现在自己的儿子考上了城里重点高中，逢外便夸我有才。只有我清楚，考上这所高中在预料之内，况且我们学校还有几个考上这所高中快班的。

报到那天，母亲骑着破旧的自行车载我来到学校，一路喜悦。校园大门外有个自行车停车处，我让母亲把车停那儿，不过花一元钱而已。执拗的母亲却说：“看个车子就要一块钱啦，这也太贵了！咱还是推着进去吧。”本来，那天学校是不允许自行车和别的机械车辆进入的。母亲为了一元钱，和门口保卫科的人谈了十几分钟，他们拿母亲也没办法，就让我们进去了。偌大的校园里母亲是唯一推着车子的，旁边跟着我。报到结束后，学校安排我们住校生参观一下宿舍和餐厅，尽早适应学校环境。我已没有心情欣赏这美丽的校园了，还有校园里花花绿绿的人。那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和母亲，我感觉我强烈的自尊被那些人撕裂了，很痛！我拉着母亲的手，催她快走。母亲问为什么才十几分钟就走啦，我怒气地回答：“这有什么好看的，只会在这丢人！”母亲喜悦的表情瞬间崩溃，脸拉了下来，她知道我生气了，也没有再问什么。我也有点后悔，但始终没有开出口。

在回去的路上，我和母亲谁也没再说话。母亲载着我，我很心痛，后悔刚才的冲动。母亲突然的问话打破了我的沉思，原来是一群人在那里拥挤。母亲问我那是干什么的，我说到：“产品做广告的，别去理会，没有好东西。”凭我这些年的经验，像这种靠散发洗发露的方法做广告的，肯定没有好产品，说不定对头发还有害处呢。母亲却停下了车，让我扶住车子，她径直走向拥挤的人群。瘦小的母亲开始在人群中挣扎，工作人员边宣传他们的产品边向下撒洗发露，工作人员站在高高的站台上。母亲捡到了一小袋，正准备弯腰去捡另一袋时，前面一高大健壮的男子往后一退，一只脚狠狠踩在了母亲手上，母亲疼得大喊了一声。可无人理会母亲，他们全是一群男人，只顾着抢东西。我在远处大喊：“娘，咱不要了，咱快回家吧……”母亲不理会我，忍着痛继续抢那很不值钱的东西。那次母亲共抢了十一袋洗发露，实际价值不值三元。而母亲那被踩坏的手，当时不去治疗，以后永远也不会好了。

我终于明白了我们对母亲的残忍，不仅亲自伤害，而且当母亲有痛苦时，却无能为力。很多次，为了扞卫我的自尊，多次让母亲受辱。今天，我要告诉所有人：如果我强悍的自尊不能在父母面前折腰，如果我为了自己所谓的“自尊”再去伤害父母的心，那我真就不是个东西。

如今，我还在这所学校里读书。繁华的县城，繁华的校园，让我这个从农村来的男生感到很自卑。我吃的不好，穿的也很破，但这不是父母的错，因为他们绝不会比自己的子女过的好。现在的我，偶尔浮躁，偶尔低沉，面对方方面面的诱惑，我会谨慎的。

只为家中有位老母亲，我不会去挥霍青春的！

母亲的手，是我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