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长大了

在我的记忆中，过生日总是快乐、幸福的。然而那次为爷爷过生日却给我的内心留下了无比沉重的烙印。当时的情景，我一直铭记在心。从那一刻起，我真正长大成人了。

那是爷爷的80岁生日，当时的爷爷已是癌症晚期。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爷爷是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在那泛黄的照片中，他又是多么英俊潇洒。而此时，爷爷却是一位长期卧床、双腿萎缩、形容枯槁、生命垂危的老人了。

爷爷生病后，我一直很少接近他，很不愿意看到他那张骨瘦如柴、已被病魔折磨得脱形的脸。听说爸爸妈妈和三个伯父、伯母要为爷爷操办80大寿，我心想：爷爷早已病得不知世事，为他过生日，有什么意义？

爷爷生日那天，爸爸妈妈和三个伯父、伯母烧了一桌丰盛的菜——都是爷爷以前爱吃的；爸爸特地用新买的剃须刀为爷爷刮胡子。看上去，爷爷比平时精神多了，那张苍白的脸上甚至隐约可以找出一丝当年的风采。

我们就在他病床边摆下了生日宴。爸爸紧靠爷爷坐着，而我却坐得离爷爷远远的，一家人按辈份轮流为爷爷祝贺生日。不多会儿，爷爷连坐的力气也没有了，爸爸便扶他躺在床上。我知道，爷爷的生命之火正在渐渐熄灭。他那双无神的眼睛似乎在凝视着远方，是在怀念过去，还是在憧憬明天？我已很难窥视他的内心。

爸爸让我为爷爷磕头，并轻声叮嘱我“亲一亲爷爷”。我磕了头，却没有勇气去亲那张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脸。我只是愣愣地站着，看着爷爷。因为瘦，爷爷的眼睛格外凸出，那目光是那样的无助。一家人都默默地看着我，而我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爷爷去世了。追悼会上，听爸爸读着悼词，我忍不住泪如雨下。爷爷对我百般疼爱的回忆与那天生日的情景交织在一起，让我痛心和羞愧。爸爸妈妈和三个伯父、伯母知道爷爷已不明世事，却仍为爷爷操办这场生日宴庆。他们是多么希望为爷爷减少一点病痛，以此来报答爷爷的养育之恩，以此来表达他们对爷爷深深的依恋之情。爷爷一定在冥冥之中体会到了儿女的孝心。而我呢？爷爷会原谅我吗？爷爷曾无数次地亲吻我稚嫩的小脸，那是多么甜蜜。而我却没能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生日里给他送去一丝亲热的回报。我想如果当时我亲了爷爷，也许爷爷就能多活几天……

为爷爷过生日，使我长大了许多。那一刻并不是一个令我快乐的时刻，它带给我的是深深的自责与思索。同时也让我懂得了：生命可以终结，爱却永远常青。父母对子女的爱自然是人间最伟大、最无私的；而子女回报给父母的，也应是人间更伟大更无私的爱。

人不仅要接受爱，更要付出爱。只有在这种爱的平衡式中，生命才会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