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行（二）

长海

岸边尨尨茸茸的灌木连为一片云霞，泛着朦胧的淡紫。一块无瑕的白璧，镶嵌在这紫色的云烟之中。

这，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长海。

长海是九寨海子的母亲。她质朴，素净，在冬日裹上了一层莹洁的面纱。我站在高高的堤岸上，端详着长海。她神圣不可侵犯；越是贞洁，越不容玷污，越不容玷污，也越是贞洁。我于是就远远地望着她，不敢上前玩赏，只是远远地，带着崇敬，望着她。

她浑身白净，没有任何地方稍稍黯淡，没有任何地方微微开裂。她是纯白光滑的古瓷，是身披光辉的圣母。她慈祥端庄地卧于大地之上，母性的圣洁冶净周边的一切，冶净游人心中的喧嚣凡杂。偶尔一只飞鸟从她的头上掠过，也是静静地，轻轻地。

我的目光不禁也变得轻柔，生怕惊动了什么，甚至不敢贪婪地欣赏。我只渴望面向长海祈祷，祈求她能包容我这渺小的生灵，让我融入她博大的胸襟里。

芦苇海

极力放眼。眼中的整个世界，满满的，满满的，都被芦苇所充斥。

好一片苇荡！

一层淡褐色上，浮着一抹暗黄，从天际一直延伸到眼前。而在这黄褐色的芦苇之中，有一道鲜艳的蓝绿色小溪从中刺穿了过去，如同一线山泉贯穿山林。

好一个芦苇海！

芦苇全都微微偏向一侧，游丝般曼妙的苇穗轻轻摇晃着。芦苇的影儿映在水里，水里便有细藻在轻轻摇晃了。远处岸上的山峦也投影于芦苇海，芦苇的影子融入山的影子里，山上也有草叶在轻轻摇晃了。那么，芦苇到底是长于芦苇海的沼泽里，是长于芦苇海的水底，还是长于芦苇海岸上的山峦上呢？这可分不清了。只知眼里充斥着芦苇的身姿，又柔媚，又挺拔。

若是一阵风儿从苇荡之上掠过，簇簇芦苇都会顺着清风一浪一浪地舞动起来。芦苇海也在芦苇的海洋之中闪烁着分外耀眼的光芒，点点荧光随着芦苇唱和。更奇妙的是，芦苇之中也许还会跃出几只圆滚滚的小雀，轻巧俏皮地扑腾着双翅，或高高地飞向蓝天，或再次隐身于苇荡里。空气中洋溢着一种莫名的欢乐，似乎芦苇杆之中立马就要响出乐曲来似的。

这是九寨的芦苇，是涌动着生命力的；并不同于以往我心中的芦苇。芦苇，似乎很多时候是目送着夕阳的；暗色的身躯浸没在余晖之中，带着迟暮的凄凄，无助地在晚风中摇曳。我的脑海里似乎描画着一个画面——夕阳西下，倦鸦归巢，兴许有一牧童坐于牛背之上，吹出断续而飘渺的几点笛音。就在这黄昏里，一条小河上还残有点滴落日，河底是朱红的芦苇茬；旁边的几株芦苇，便默默地在坟茔之上摇晃。芦苇是低贱的，它从淤泥里趴出，没有光彩的外表，也没有重大的用途。从没有人去顾及它，更不必说悉心栽培。它于是年年都孤零零地，它沉默地伴着欲颓的落日，沉默地伴着野外孤坟。古今文人将这些景物联系在一起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它们一样孤寂，一样凄凉，一样悲哀。

但是，九寨之苇荡，却有着自己的快乐。它们有依靠——它们有着那样多的同类陪伴着自己；它们有乐趣——它们之中居住着那样可爱的小精灵；它们有希望——尽管生命走到了尽头，但一缕缕乳白的芦花，会载着新的生命飘进春天里。

……最重要的，它们有一湾蓝绿的芦苇海，有一湾灵动、洁净、美丽的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