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键盘上飞舞的记忆

序

那些以为已经记忆模糊的，过去的时光。其实只是悄悄藏在了心底的某个角落。偶尔想起来翻阅的时候，伴随着的是各自深深浅浅的莫名幸福的味道，我们这样那样的依依往事，仍在钢琴键盘上飞舞着属于我们的记忆。

【一】　阻断梦想的大门

深秋了，周围被渲染上了浓重的金黄色。阳关有点清凉。我独自坐在钢琴前面，有种末世的孤独。我小心地伸手摸它。手指有点痛。可是比不上我心里的痛。在这架钢琴前，有我洒下的泪水和汗水，也记录了我的成长与欢笑。成功在这，失败是在这。可如今呢？我已经不能再拥有它了。那场车祸如一个吸血鬼，带走了我的所有。那天我是如此的开心，和养母一起去领奖。那天，我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梦幻美好。我在比赛中演奏的《仲夏夜，樱之恋》竟然会获得比赛的一等奖。我的梦想就是一名钢琴家。音乐是我的全部。我不能没有它。沉浸在幸福中的我却在那一刻如泡沫板破碎了。我们的小轿车与一辆大巴相撞。我们的车翻了。养母飞出了车，甩出了几米外，我在车里。只觉得眼睛好疼好疼，手指也好疼好疼。我在疼痛中昏了过去。血，欢快地从我手腕中流了下来。殷红。漆黑的眩晕中，地面上都是血水。我的手已经不能动了。

在昏迷中，我模糊听到了，“快，抢救。”“手术刀、擦汗……”好像是手术室。“嘀——”我的心跳……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仿佛这一刻什么都没有了。奖，音乐……仿佛全部都破碎了。

“屺璐……”好熟悉，是养母的声音。我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睛好痛。我勉强可以挣开，可是一片黑暗。“妈，我……”我没说完，就听见了养母的哭泣。

我想做起来。可是手指好痛。钻心的疼痛。我顾不得，我要去问她我到底怎么了。

“屺璐……你的手指。”养母抽泣着。

“到底怎么了？”我问。脑袋一片疼痛。

“你的手指骨折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出车祸……”我好像被人打了一下。心里好疼……手指骨折？我以后还能弹琴吗？我问养母：“那你呢？……还有我的眼睛呢？我的眼睛怎么了？”

“呜……”养母哭得更厉害了，“我……没有受太重的伤……你的眼睛……你撞……强烈……”语无伦次的话语，我一点也听不懂。“到底怎么了……”我大声唤道。“眼角膜脱落！你受到了严重的撞击！”

我，彻底呆住了，傻傻地问：“我……还能弹琴吗？”

养父沉沉地说：“屺璐，这个咱们以后再说！”

显然是不能了，我空洞的，像个机器人般的躺回了床上。

“屺璐。”听不到他们的呼唤，没有了音乐，没有了生命。

“屺璐，回去了。”是李护士的声音，“来，我扶你回去。”我笨拙的起身，茫然的向前走去。

“哎呦！”我不知道磕着了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屺璐，小心！”李护士马上来扶我。

我在她的搀扶下，回了医院病房。

我住进医院后，常常来学校琴室。我弹不出来，我无法用手触摸它。

【二】无声的钢琴乐章

我，竟然休学了。

我追问养母，问她为什么把我办休学。她告诉我，我现在不能弹琴，甚至以后也……我哭泣、绝望。甚至疯狂。钢琴，我的生命！没有了它，我还剩什么？

我上的是艺术学院，专修钢琴。我不能弹琴，以后还能干什么？

日子如风，过去的飞快。

三个月后，我的手好了。

医生轻轻地为我拆下纱布。对我嘱咐：“虽然以后可以活动，但是不太灵活。估计以后都会是这个样子，你，要多加注意。”

这我也早预料到了，琴，我的琴！我的眼睛也瞎了！

因为没有人捐赠眼角膜，我还在黑暗中生活。

我乞求父母，把我送回学校。养父告诉我，回去了，也是不能弹琴了！

我哭、闹说只有钢琴就行！

我被送回了学校。

回去以后，我像一个局外人在每节课上，我只是坐着，什么也无法操作。

有人嘲笑我，说往日的琴星，已经变成木头人。是啊！如今，我也只能接受他们的嘲笑。

因为，上学时已经是期末，考试来得很快。

果然，在各项评价中是“不合格。”

我接受，我没有权利，去反驳。这暑假，是我过得最闲的一次。没有在各种比赛中往返。只是，在学校琴室，消耗着时间。

无声的琴室，无声的我。

一个暑假，没有眼角膜，有，也被有钱人家顶下了。是的，我的养父母没有钱。在小时候他们领养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攒了三年的钱才买了钢琴。让我上了艺员。不过，他们真的很爱我。他们比我亲生父母好多了。不会把我扔下就不管。把我扔在公园门口就不见。

一个暑假的上午，医生说我的眼睛可以治好。就是要花费二十万。二十万！天文数字！养父母无论如何也掏不出那么多钱！我决定放弃治疗。钢琴，别了，别了！

开学了，我们换了一位老师——顾老师。顾老师和我养母差不多年纪。五十多岁听同学说两鬓都是白发，很苍老。但是，她精通六种乐器——小提琴、钢琴、二胡、中阮、古筝、笛子。钢琴是她最擅长的。

开学第二天，她让我们整理所有的获奖资料。

我回家开始整理。手开始抖，我无法把那些薄薄的奖状捧起。它记录着我的所有——幼儿园、小学、……

幼儿园是我第一次获奖。那时，我刚刚被领养，家里没有钢琴。幼儿园的乔老师说我是天生的钢琴奇才。我的手指既白，又长。弹曲子可以自己双手复合。我开始疯狂的的爱上了钢琴。乔老师每天教我到很晚。我，终于满怀信心地参加。我的乐曲加上优美的歌声，全场震惊。评委的一个个满分让我毫无疑问地取得了冠军。那曾经的辉煌。

小学四年级，我哭着找养父母要钢琴。养父母几乎掏出了所有积蓄。家里买完了钢琴，什么都没有剩。一天三餐都吃不饱。养父母每天拼命工作，为了我深夜才回来。我，有钢琴就足够了。

……

那些曾经的辉煌。只能在记忆中发出那些光芒。现在，只有无声的钢琴乐章。

【三】重新拾起的乐章

第二天，我带去了我的获奖资料。

顾老师，让自己介绍。

“顾屺璐！”叫到我的名字了。

我只是站起来：“顾老师，我叫顾屺璐。奖状在这了。请您看看。”

我感觉到了，全场都在呆泄。几声嘲笑打断了大家的呆泄：“顾老师，顾屺璐是瞎子！”

我在颤抖。我的心疼了！没有办法再把坚强伪装。

“顾屺璐！你先坐下！”顾老师平静的说。

我呆坐着。时间的寒气慢慢把我冷冻。我无法再动弹。因为——没有了钢琴。就没有了我的生命。

“铃……”下课铃把我的身体重新温热。

“顾屺璐。顾老师找！”我听见有人喊。

“顾老师干嘛叫瞎子？”

“就是，准是劝她退学。”几个女生在议论。

我告诉自己，平缓。然后，在一个好心的同学搀扶下，下了楼。

到了办公室，我推开门。顾老师在向我靠近。我感觉得到。

“来，坐这里。”她亲切地说。

我坐了下来。我一句话也没说。因为，我做好了她劝我退学的打算。

“你叫顾屺璐。是吧？”她形式的问。

我点了点头。牙齿紧咬着嘴唇。因为，我怕她连我最后对音乐的奢望都要无情的割舍。

“你很厉害。”她赞赏地说。

“嗯？”我有点摸不懂局面。

“你从小就弹琴？”

“是。”

“是你自愿还是？”

“我在孤儿院就喜欢。”

“孤儿院？”

“是。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遗弃了我。是孤儿院的阿姨把我抱回孤儿院的。养父母领养了我。”

“哦。你的眼睛和手是因为车祸受伤，现在怎么样了？”

“谢谢您。我的手虽然好了。但我不能灵活的像以前弹钢琴了。眼睛……没有合适的眼角膜……”我在试着平缓自己的心情。

“哦。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终于问到了。我以后怎么办？反抗，誓死不离开？

“那个……”我迟疑了。离开，没有人在笑我不会弹钢琴了；不离开，我会快乐，因为我有钢琴就好。“我会继续等待，以后一定会有眼角膜的。我为了音乐，可以等待！就算等到我死的那天我还是会继续坚持的！”我坚定的说。

说完，我起身离去。当我摸索着走到门口时，她突然说：“你很棒，我欣赏你。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

“退学是吧？我不会的，就算是我血流干的那一天我都不会放弃的！”我生硬的回绝了她。因为如果我连剩余的这些都没有我会死掉的。

在我的感觉里，一切都是茫然的。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障碍……

放学了，养母来接我了。我回到家，面对钢琴又是一晚……耳边是顾老师的话：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

接下来的每天，顾老师都会叫我去办公室。而我，总是回绝。

又是放学，我等待着养母。今天她说会晚些接我。

“顾?璐同学。”是顾老师。

“您有什么事吗？”我紧握着双手。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那个……”

“我是不会退学的！”我坚定的喊出。

“那个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是想让你每天来我家弹琴。这样我可以每天都辅导你钢琴。我希望你不要放弃。”顾老师慈祥的说。

“嗯？”我还没有听懂。

“哦！那太好了！”养母来了。“谢谢您。可以欣赏?璐。”

“妈，什么？”我问。

“你以后可以到顾老师家学琴了。”养母说。

“什么？真的？”我的心底一片欣喜。

“可是……”我听到了养母犹豫的声音，“您要知道……?璐她……”

“没有关系。”顾老师的声音很慈祥，“我相信她可以的！以后放学我接她来我家。”然后，她把手放在我肩上：“?璐，你可以对吧？”

“那个钱，如果免费的话……是不是太……”养母有些尴尬。

“没有关系。钱我是不会收的。因为，我觉得?璐值得我教！”顾老师说。

“那明天开始，就让?璐和我走了。

“好。“养母和顾老师谈得很高兴。

我，有点做梦的感觉。我，真的能弹琴了吗？

第二天，如约。我和顾老师回了她家。

到了她家，她并没有让我换鞋，她说，她家的地板几乎一天一擦。我笑着称赞她勤快。

顾老师让我先去把书包放下，准备吃饭。顾老师的饭菜真的很好吃。她一直让我多吃。吃过饭，我说也要跟着收拾。顾老师不让，我只好坐着等她。她洗完碗，并没有很快的让我练琴。给我倒了杯水。带我走进了琴室。

“这里是我的琴室。”顾老师为我介绍着。“这是个很大的房间。里面不仅有钢琴还有中阮、小提琴、二胡、笛子、古筝。我喜欢演奏各种乐器。他们的声音和演奏方法虽然不一样。但是它们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你是被领养对不对？”她突然问。

“是，上次和您说过的。”

“哦，是。我也有一个女儿。但是……”顾老师的语调渐渐低沉，有些悲伤。我知道她说不下去了。

“好了，不说了。咱们练琴吧！”

我把手放到琴上，试着弹《仲夏夜，樱之恋》。奇了！我的手居然放对了！只是因为手指的问题活动的不灵活。

“?璐，知道《仲夏夜，樱之恋》是谁创作的吗？”

“我不知道。”我回答。

“是为我女儿创作的。我女儿出生在夏天。我只和她呆过一个晚上。她就是一颗星，天亮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

我的心中流泪了，我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个故事。

“好了，说好不说了。?璐，继续吧。”

十几天过去了，我的手虽不如以前。但是不像以前刚复原的时候了。我有重新拾起了乐章。

【四】血色的骄阳乐章

顾老师很关心我，常常问我家里的情况。也常常和养母谈话。那天，她问我我的手指的手术费用。我告诉她了，她说我会好起来的。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肯定。

一个月过去了。突然顾老师让我不要去了。我和养母都很奇怪。我不知道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她说，只是她家里的事。

顾老师每天依然来学校给我们上课。只是我觉得，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有时候我问她，她说是为了家事。叫我不要担心。

日子过去的很快。我每天都是在坚持练习。

有一天，我正在为顾老师买药。因为前几天我已经听出来了，顾老师的嗓子哑了。养母突然跑过来，对我说：“?璐，找到合适的眼角膜了！”

我们一起到了医院。医生说有了眼角膜，我可以马上手术了。而且，有人愿意捐赠二十万，给我做手指复原手术。我简直太惊喜了！

三天后，在欣喜中，我做完了手术。

我还要半年才可以真正复原。所以我办了休学。我依旧在等待，不过这次，我等待的不只是复原，还有顾老师。我一直都没有看到过顾老师。

可是在这半年中，我没有等到顾老师，只有康复。我在撕开布带那一刻，等到了光明。我又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在我恢复光明不久养母流着泪推门而进。

我看到她的手中抱着一堆东西。

“?璐……顾……顾老师她……”

“妈，怎么了？”我不知道什么事情。顾老师……她，怎么了？

“?……璐。你听我说，顾老师她。去世了。死于车祸……她是为了你的手术费很晚还去打工……过马路时不小心……”

“什么？”我的心痛成了一团。“为什么？她要为了我死？”

“?璐，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啊！”养母拿出一张微微泛黄的出生证明。母亲一栏写着：顾伟荣。孩子一栏写着：顾?璐。

我的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顾老师！你是我的亲妈啊！

养母拿出一张被鲜血染红一角的乐谱，上面写着《骄阳》

还拿出一个磁带，说让我听。

我把磁带放进复读机。听到了顾老师那熟悉慈祥的声音：

?璐，对不起。我让你失去那么多年的母爱。也许你不会原谅我为什么把你扔在公园门口，只留下一张带有你的名字和你的出生日期的纸条。十八年前，我和你父亲的相恋并没有让我父母满意。因为这个，我的父母到现在都没有联系。当初，和你父亲结婚的时候，我们向别人借了很多钱做生意。生意很景气。我们越来越猖狂，在商业界得罪了许多人。因为疏忽，公司的一个员工把公司的所有最高机密向一个我们的对手公司揭露。使得我们的公司倒毙。我们赔了许多钱。当时，我还怀着你。我知道你出生之后也不会好过的，就把你放到了公园门口。逃亡到了美国。到了美国，我开始学习音乐。学习各种乐器。一转眼就是十八年。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我为你创作了《仲夏夜，樱之恋》。回国后，我当了老师。我发现了你。你和我很像。无论是长相还是个性。我不敢相信命运那么奇特，可以让我再遇见你。我向学校要到了你的资料，得知了你是我的女儿。开始找你。我才知道，你失明了。我知道了你以前死一名钢琴奇才。所以，我下定决心。给你挣钱。我想让你的手指恢复后，我就把眼角膜捐赠给你。我就会远走高飞。虽然我没有感受到过生剥眼角膜的痛苦，但是肯定会比看着自己的女儿失明舒服一点。女儿，我要让你快乐。

《骄阳》是我为你写的，我相信你，在乎、恢复健康后，会像雨后骄阳那样光彩照人的。妈妈，会在某个角落用心注视着你。

录音停了。窗外下起了雨。“滴答滴答”谁也不知道灵魂飘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