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

等他上了高中，就好了，我的初衷也将变得轻松。这是我持续两年来最真实最渴望的一件心头大事。

这一辈子，他是我最无力的表述，一个从小缺乏母爱关怀的孩子，心是脆弱的玻璃杯子，不小心碰到任何坚硬的东西，就会碎了一地。

哪怕世上存在着最高明的组装大师，他也无法拼凑完整一颗心，使其不显露任何一丝丝破裂的痕迹。这也是心不能重伤的原因。可是，我的知觉告诉我，它他的心早已是支离破碎千疮百孔了，我是多么痛心的无力的感知着他的力不能支，他却一个人承受了那么些年。

他还是婴孩的时候，天真烂漫的在襁褓里好奇着周围的事物的时候，他的妈妈就莫名其妙地离他而去了，也就是我的母亲。我应该算是幸运的吧，那时我十二岁，也可以说是一个小大人了吧。

日子是流去的水，不慌不忙也不会乱了脚步，总是一往常态地奔走了。他上了小学，我去了县城里念高中，我们从此开始就被距离隔开了，虽然县城离家近，可时常不回家，大抵一个月就回来一两次吧。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想象，一个小男孩是如何艰辛难过无助地熬过这些年的。每每回想起这些惨痛的故事，我的心就泪流成河，眼里也偶尔会冒出一两滴清纯的泪水。

高三那年，父亲重新找来了一个继母，那个女人还带来了三个孩子。起初，我对这一个家庭还是抱有几分幸福的幻想的。有一次我不知为什么回家来，呆了一两天后要回学校了，我可怜的弟弟不知为什么就哭着哀求我带他去县城，那时的我不能，如今的我还是不能。从那以后，我深深的明白了，他过得很痛苦。我还是无法想象，一个老实憨厚的男孩如何支撑得起四个陌生人的联合欺压？

他是一个懂事的善良的孩子，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一个人独处，变得不再喜欢开口说话，比如今的我还要沉默。也许就是因为他的不喜欢开口说话，那些人都很乐意欺负他，总是非常大声的对他叫喊叫骂，有什么糟糕的事情也是蛮横地推却给他。这些恶心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这都是左邻右舍悄悄告诉我的，我是多么无力啊。我也很痛。

我不是没有做过挣扎，但往往都是白搭。就是因为看不惯别人老是欺压他，我在过年将临前的几天，和我爸爸发生了一场恶战，想来也是蓄谋已久也是酝酿已久的。那个女人，就是那继母，说话特别难听，而且说得没有一点城府，往往只是在那句话的表面上涂抹了一层透明薄膜就开始指桑骂槐了。我这几年可以说是有了一点点的修养了，几乎从来不发脾气，也许人家就是抓住了这个致命弱点大肆进攻，我经常是逆来顺受忍气吞声，总感觉没必要和她们见解。

底线放得太低，得到的结果往往是更低。日后，不仅继母这样，就连她的孩子也变得趾高气扬，而且经常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我看着这些景象是多么的心痛呢？我时常在心里反思，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拖着三个孩子的女人，下嫁到别人村庄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好骄傲的呢？有什么可以耀武扬威的资本呢？我自己在心里发笑，为了这些浅显的道德我不愿去太过计较。

我越来越反感她说话了，只要她一开口，狂吠的狗也会缩头缩脑地逃回窝里，正在唱歌的鸡也会黯然地低下头沉默，有泼妇的风格更有泼妇的骂街之术。也许就是因为我的好脾气，她们渐渐胆大了，不仅骂人还手脚相加了，不是打我，他们只能欺负我的弟弟，一个善良憨厚的男孩，我想她们是不是也把对我的不满全部结算给了我的可怜的弟弟？他现在这么弱小，却做了替罪羊。我欠他太多了。

那场战争爆发后，我和两个弟弟气愤地离家出走了，后来还是被我爸逼回来了，他用找我外婆麻烦的手段把我们逼回家的。不要问为什么，一切都非常明白。不仅为了外婆，我还要为了我可怜的弟弟的一生。带他出去打工可能会幸福一段时间，可是他就失去了幸福的一辈子，我不愿误了他的一生。因为我的二弟就后悔没念书，他现在就一个人流浪在外面，他大概十三岁就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家。

这些都是我这一辈子的无力难言，我一个弱小的人现在能改变什么呢？只要他上了高中就好了，那时我也毕业了。我欠他的债实在太多了，多种多样的债实在是太多了，一辈子都还不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