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光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记耳光，忘不了那个月色如水的夜晚。

那一年我九岁，一向反对棍棒教育，文弱且极少发怒的父亲，第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在我的脸颊上落下重重的一掌。

起因十分简单。我去游泳，回来时感到有点饥饿，编用准备坐车的5分钱买了两碗小豆粥。车依然坐了——下车时我藏在大人的身后，躲过了售票员的眼睛。到家后，当我眉飞色舞地把逃票的经历讲给父亲听时，我本来期待一两句夸奖，不想却挨了一记耳光，而且来不几防范，没有任何铺垫。

我很委屈，那一晚我没有吃饭。我甚至在内心发誓，一旦有能力自立，便离家出走，即使父亲病了，也不再回来看他一眼。我要让他为自己的这一记耳光付出10倍，甚至100倍的代价。

父亲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事，沉默许久，他靠在床边，点燃了一支香烟。

就是在那个月色如水的夜晚，我第一次听到了一个曾流传久远、震撼人心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母子相依为命。母亲很疼爱儿子，以致对他百般呵护和纵容。有一次，儿子偷了邻居的东西拿回来。母亲不但不责备，还夸奖他聪明能干。于是，儿子一发不可收案，判了死刑。临刑前，痛不欲生的母亲来看儿子，没想到儿子疯狂地咬伤了母亲，并指责她说：“你生养了我，却不教育我。如果当初我偷了邻居的东西，你不是夸奖我，而是责备我，让我明辨是非。我怎么会有今天的下场呢？我好恨你呀！”

讲完这个故事，父亲拿一块湿毛巾擦去我脸上的泪痕说：“我当财会科长十几年，经手的钱财成千上万，但我从没拿过一分一厘。我岁清贫，却问心无愧。我今天之所以打你，是因为坐车不买票和偷拿人家东西在本质上没什么两样，就是一个‘贪’字。蚁穴虽小可溃千里长堤呀！”说着，父亲站起身，从衣架的衬衫里取出钱包，掏出2毛钱放在桌子上，严肃地叮嘱我：“你再去游泳，要多买一张票，要向售货员说明情况，能做到吗？”

我点点头，泪水在一次流出泪框。我虽然还不能完全懂得故事中蕴含的深奥道理，但是凭直觉顽皮感觉到了父亲舐犊之情。

从那以后，每逢在生活中遇到金钱的诱惑，我总会想起那记耳光，想起那个月色如水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