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的身影

初春的夜晚，一轮小月亮几乎幽淡得没有什么光亮。

我和爸爸妈妈走在窄窄的砖石小路上，身后的爷爷奶奶在十字路口正向我们挥着手道别。那两个微驼着背的身影在明亮的路灯下分分明明。他俩互相搀着，一脚、两脚，舍不得似的小步前移。微微颤着的步履，轻轻摇晃着的身子，两头有些稀疏的头发泛着若有若无的银光……爷爷奶奶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好长、好长。

我低下头，内心有种酸楚在喉头上下浮动，哽咽着……

今天晚上，我随父母到爷爷奶奶家去吃晚饭。已有一段时日未见的他们显然精心准备了一番，饭桌上尽是佳肴：烤得金黄的鸡翅、淋着酱油的红烧鱼、鲜美的炒蘑菇，以及大汤碗里盛着的蹄膀汤，都散发着令人馋涎欲滴的香气。见我到来，爷爷奶奶乐得满脸皱纹里尽是满足和快乐。

餐桌上，一向言语不多的爷爷话特别多，仿佛把多日积聚在一起的话全部倒完。他说，他前几天刚刚去过西双版纳，一路上新奇的景致和故事特别多。什么清澈的江流，古朴的竹寨，好客的傣家人，还有独特的手工艺，有意思的婚礼习俗，他恨不得把所有的见闻都告诉我，生怕漏了什么。今天，他特别兴致勃勃，还迫不及待地叫奶奶拿出手机把照片翻出来给我们看，把买的纪念品送给我们每人一个。尽管奶奶嗔怪地抱怨“准是又被那些家伙讹了”，爷爷却摆摆他那粗大的手，乐呵呵地笑着说：“不要紧，不要紧，难得去玩一趟嘛！”

爷爷已经快七十岁的人了，却还没乘过飞机，更不用说到这么远的地方玩了。想着，我突觉有些心酸，旅行这样的事情是我从小就几乎年年做的，习以为常了。第一次经历的爷爷竟欢喜到了这样的程度，仿佛是他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经历了吧？

“想什么呢，孩子？”耳边爸爸的声音忽然响起。

“没——，爸爸，我多久没有来看爷爷奶奶了？”

“算来一个月了吧。”

我点点头，心中却已经在惊叹了：一个月了！曾经朝夕相处的我们，如今由于我的学业日益繁重，竟过了许久时光才能见见面，聊聊近况。而不懂事的我，之前却总是吃饭吃到一半就扔下碗筷去隔壁客厅看电视，全然不顾欲言又止的爷爷奶奶心中的叹息。

回忆突然在脑海里放起幻灯片，一幕幕全是幼时的欢乐时光：奶奶和我去摘初秋的蒲公英；爷爷驮着我摘刚熟的樱桃；我失足摔下楼梯时他们的焦急目光……曾经爷爷奶奶和我是如此亲密，不料快乐光阴转瞬即逝，空留两个背影落寞遥望。

我坐上父母的车，望向车窗后爷爷奶奶身影，随着车子的远离，那身影越来越弱小，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于我的视线……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如果我主动一点、懂事一点，刚才灯光下的身影是不是不会那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