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我的小幸福

总有一种清淡微甜的感觉，叫做“小幸福”，在某一瞬，将你的生命之杯，悄然斟满。

夏夜，月朗星稀，乌鹊南飞。有风拂过窗前，而我伏案于一豆灯光下苦思难题，希冀一瞬的柳暗花明。思至紧要关口，却忽闻“哐啷”一声——碗碟支离破碎的声音。清晰的思路被这阵意外之风袭乱，我有些恼怒地把笔拍在桌上，罢书起身，脚步带风，三步作两步跨到厨房门口，心中一径想着：今天她已经摔了两次碗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一步迈进厨房，正欲开口责备母亲，眼前的一幕却令我一下愣了神。灯光下的母亲斜倚在桌台上，看起来竟异常憔悴。不知何时，母亲耳鬓漏下的碎发已有了丝丝的白，顺着母亲无神的目光望去，地下一块正在晃动的碎瓷片正粼粼地荡漾着一汪暖黄。

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前几日偶然翻到的母亲昔日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母亲黒黑俏俏，乌油油的长麻花辫垂直胸前，晒成小麦色的脸上正朝相片外的我绽放着来自另一时空羞涩而安暖的笑容，像极了阳光。心中竟有些闷闷的难受。时间煎煮中，母亲把多少青丝熬成了白发？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我，又凭什么去责备劳累的母亲呢？

我走上前去，说：“不要动，我来捡。”我俯下身去，偷眼觑了母亲垂在身侧的手。母亲被岁月浆洗得平滑发白的手上布满了泡沫，正沥沥地往下滴水，指间处的箩纹已模糊难觅。我心中霎时一痛：这样的手怎么能抓住碗呢？依旧蹲下来慢慢拣着，一块、两块……思绪却早已飘回母亲年轻的时候。

母亲一直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她自小就希望长大后能从事和声音有关的事业上做出成就并且为此付出了努力。曾翻到一张照片，母亲执麦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台下的观众全激动而立。可命运莫测的笔锋一转，那时，我伴着泪水与祝福降临。在家庭与梦想的抉择中，母亲竟失手选择了放弃梦想。不，也许不是失手，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心甘情愿。而这一切只是为了尚在襁褓中的我幸福。我想，现在的我是幸福的，就像那天空庇护下的云雀，沐浴着母亲予我的阳光雨露，任尔飞翔。

我不知道母亲在与我相处的这五千多日日夜夜里，有没有对当年做出的选择后悔，我只知她风华不再，淹没于红尘之中，庸碌一生。或许她委顿身形，或许她憔悴感伤，但于我，她的每一份表情、每一份心意、每一份语气都是莫大恩赐。

起身，久久的拥抱。

心中刹那升腾起一种暖暖的感觉，像多年前的那个笑容，也像春风拂绿青草。是小幸福在膨胀发酵。时间长河中回头看灯火阑珊里唱歌的您，是感激更是幸福。幸福从来不会很大，她小到望着你会笑，心里会安。幸福不沾染任何杂质，就像一串玲珑的笑声。忽然像哪里决了堤，舌尖舐到，是甜的。

母亲，便是专属于我的小幸福。这幸福永开在我的生命之头，灼灼其华，淡淡其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