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歌从我的记忆里慢慢飘来

我是一个苗族人，苗族的后裔。在我家乡的苗家山寨，人人喜爱唱苗歌，自己编自己唱，触景生情，想唱什么唱什么，见之打之，脱口而出，出口成章，男男女女唱苗歌，大大小小唱苗歌，逢年过节唱苗歌，结亲嫁女唱苗歌，上山下山唱苗歌，你来我往唱苗歌，苗歌中，有男高腔、女高腔，男女平腔，也有十里腔，雅尤腔和葫芦腔，有合唱、独唱，也有男女对唱，歌喉一亮，有如高山流水，有如蓝天白云，如诗如画，如痴如醉。我们苗族人苗歌一唱几天几夜唱不完，年复一年唱不完，以歌会友，以歌相伴相亲相恋相爱，以歌回忆过去，赞颂美好，鞭挞丑陋，以歌憧憬未来，苗歌与我们苗族人的生生死死，喜怒哀乐息息相关。

这些年来，我离开了苗乡，在一个小县城里谋上了一份工作，每天很有节奏地上班下班，上班的时候，早早要从一条长长的街巷里走出来，这是一条老街，光滑油亮的石板岩，两旁的房子高低不一，有陈旧的木房，崭新的楼房，清一色的石台阶，木房上清幽幽的泥瓦，楼房上亮晃晃的阳台，街巷里天刚朦朦亮，就有来来往往的人影在晃动，好像一支美丽动听的音乐在跳跃，从街巷的这一头传到街巷的那一头，好像人们走动的脚步在描一幅美丽的图画，画面中，人们同去一个方向的，一个跟着一个，在急急往前赶，有挑担的，有背着的，有推车的，这时候，街巷里响起了柔柔的绵绵的软软的亮亮的清清的悠悠的叫卖声：“卖包谷哟，又香又糯的嫩包谷”、“卖米豆腐哟，又嫩又白的米豆腐”、“卖辣椒哟，又长又细的红辣椒”、“卖水果哟，又香又甜的好水果”、“卖活鱼哟，又蹦又跳的鲜鲤鱼”……。我就是在悠扬的叫卖声中走出这条长长的街巷，没走一步，我都要回头望一望。

走出巷口，眼前就是一条繁华的大街，两边绿绿的行道树，车来车往，像一条绿色的彩带在飞舞，这时候，太阳像一个拼盘，挂在天空中，太像多像我们苗乡阿妹梳妆打扮的圆镜子，把大街里一切一切都搂在怀里，每每这个时候，我就像在云里飘雾里飞雨里站山里坐画里游……

就在大街走不远，便来到一座桥，桥上人来人往，一上桥，我从过往行人不同的脸色上读懂他们心里的难处，为了生活，他们四处奔波，一万年太久，他们只争朝夕，他们忧心重重，他们知道在家时时好，出门事事难，珍惜自我，生命如诗，尊重自我，激情如海……

这些年来，就在这条大街，经常会看到一个来自我们苗乡的女歌师，她和我一样，来到这座小县城里来打工，看到她，她自己编唱的一首苗歌在我的记忆中徐徐飘来：阿哥阿哥我想你，把你记在心底里，你在外面我在家，我在家里盘儿女，年关过节要回家，还是家乡山水美，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落下又升起，月缺月圆人相见，真情实感长相忆，大路条条都相通，青山绿水相媲美，多想家里有亲人，别忘家里还有妻，妻子在家太辛苦，跑上跑下多劳累，一年三百六十天，再苦再累为儿女，在家养猪又养羊，养牛养鸭又养鸡，又要忙忙田里活，扶犁掌耙我也会，屋前屋后栽蔬菜，院坝外面种玫瑰，同在一个屋檐下，语言不多心相依，里里外外够忙活，春夏秋冬景色美，春天春意春雨下，夏天夏阳夏风吹，秋天秋谷秋割忙，冬天冬风冬雪飞，年边准备过春节，杀猪杀鸭又杀鸡，大年三十除夕夜，一炉旺火笑声脆，早晨起来听鸟叫，今年美景先描绘，大年初一不出门，坐在家里两眼对，大年初二走出来，就在村口上站一会，大年初三串串门，大年初四亲人回，正月出门好讲究，七不出门八不归，二月一晃清明到，荒堡蜂蜜满天飞，成双成对祭亲人，伤心掉下珍珠泪，早春二月春心动，蛙鼓阵阵催人急，夜里飞着萤火虫，孩童跟在后面追，一年之计在于春，误了一春抢不回，春时种子种下去，或多或少不得亏，过来这村没有店，后悔莫及空落泪，二月该是雨季节，雷雨交加发春水，为抢春水要出门，半夜出门披蓑衣，人在雨中走一走，茫茫春雨人快意，雨过天晴空气爽，红红的太阳在升起，满山野菜长出土，遍地青草多嫩翠，绿树脚下生菌子，绿竹丛中洒银辉，早晨傍晚炊烟冒，娘倚门框唤儿回，甜的送儿苦吞下，再苦再累心欢悦，不养儿不知父母苦，不当家不知钱米贵，一颗粮食一滴汗，一片真情一片义，一轮太阳一轮月，一样风光一样美，一条山梁一条沟，一道山湾一道水，山水相拥又想抱，人间相爱又相慰，人间只有真情在，世上难买真善美，山外有山山相望，天外有天天相对，天高不如人心高，地大不如真情义，为人不做亏心事，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人处事多体谅，相互理解多体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人不怕苦一样好，水不下滩一展平，家穷人穷志不穷，人生在世全靠拼，远水救不了近火，远亲不如近邻，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河深海深不如党的恩情深，改革开发好时光，富了莫忘党的恩，人朝前看跟党走，世世代代不变心，得了棉衣穿莫忘棉花树，富了莫忘还有贫困人，一人献出一点爱，济贫帮困献爱心，记住有国才有家，国强民富好光景，养儿要去服兵役，保家卫国有责任，国泰民安立东方，万古千秋中国人……

这歌如风如雨如云如花如草如诗如画，如这样的一首歌唱道：歌就是风，歌就是路，歌就是雨，在外奔波才知道什么叫珍惜，患难之中才见真情义。我就把这首深深刻在我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