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生活的真味

老家那边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还有一株大木棉。

我常常跑去散心，图个清静。寺庙里的香火味熏得人昏昏欲睡。我眯着眼睛抬头看那株木棉，枝条像张牙舞爪的龙，直逼苍穹，把天空分割成大小不等的方块。

最近我在《诗经》里读到一段话，是劝诫兄弟如何在乱世里立足——“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惴惴小心，如临于谷；战战兢兢，如履如冰。”倏地，心中涌起万般感慨，想到了自己瞻前顾后、左顾右盼的模样。仿佛人们总是非常在意别人的目光，怕出丑，怕与众不同。我也食人间烟火和五谷杂粮，自然也未能免俗。于是在踮着脚尖走过许多年以后，我开始感到疲倦与厌烦。

一放假，我就往老家跑，一到家，我就待寺庙跑，专挑清静少人的地方钻，我迫切寻找一个可以容纳我所有无处安放的奇思妙想的秘密花园。不知不觉地，我成了寺庙的常客，连那里的小和尚都能认出我。

南方多雨，我在一个下雨的午后去了寺庙。空气温凉如丝，天空是被洗过后的澄清。然后我看到了那株木棉，木棉开花总是能够震撼到我，不管看过多少次。苍劲有力的枝条托着一碗碗橙红色的花朵，那花像是张着嘴，辩论着一个永恒的疑难问题，而天空没有回答。

“今年的木棉还是开得很放肆。”身后响起稚气未脱的奶音，转身发现是那小和尚，我正咀嚼着这“放肆”一词的恰当，又听到他开口：“我真想像木棉一样，活得放肆又不造次。”这是震撼于木棉开花之后的第二次震撼。回头看那木棉，一树火焰般炽热的花朵，好像是用尽力气一样在为自己而活。这时三三两两木棉花落，“啪嗒”几声响亮无比，花辫却还是一样殷红，真令人感动，连逝去都这般轰轰烈烈。

咀嚼过一场花开花落，就可以从花朵的馥郁芳香中尝到一丝生活真味。愿做一株木棉，热烈又放肆，只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