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彼岸相离

“又来了？”我淡淡地问，怀里抱着一堆我并不感兴趣的唱片，买给小D的。

那个相貌清秀，衣着朴素……甚至有些古典的年轻女孩静静伫立在弄堂口，双手合十，流露出虔诚的神情。“铛铛……”低沉的钟声隐隐从巷子深处传来，沉着稳重，好似万人在遥远的彼岸低诵经文。女孩好像很忧伤，长长的刘海垂下，遮盖着双眼。我可以听到泪水，在她的心头缓缓流淌。

“是啊，这钟声总让人想到几百年前的教堂里，人们做弥撒时的情景。”良久，她才稍稍平息，转身面向我。如果仔细看便能注意到，她的明眸中溢出的不是怀念的味道，而是一种憧憬。

“这是……时光的味道呢……”“更像是对回忆的悼亡，不是吗？”“……”她诧异地望着我，心跳在片刻中漏了拍。“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这就是所谓命运吗？”她瞪大一双渴求的眼睛，希望在我的目光中找到一线生机，“纵使能逃向更远的未来，也是……摆脱不掉的吗？”可惜她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的死水——“我想，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就这样，她走了，把帽子压得很低很低。她不是怕被别人看到，而是怕暴露自己的心。夕阳的余晖把她雪白的外套染得血一般通红。

“走吧走吧……”我无奈地摇摇头，怎么三天两头碰到些奇怪的人。得赶紧回去了，得不到唱片小D会发狂的……

今天是个阴天，天黑得早，而她再一次站在了那里，痛苦地倾听着她所谓“时光的声音”。而我也抱了一堆旧东西往回走。“请……等一下……”她稍带犹豫地叫住了我。我停住脚步，静静等她开口。很长时间，她都以沉默来回应我的微笑。她仍很犹豫。

第一滴雨点洒在我的发梢上，立马向皮肤内渗去凉意。“如果……有一个女孩……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但只能前往未来……在哪里落脚都由不得自己，她……总在‘旅行’……而在旅行到中世纪时，她遇上了值得她爱一生的人……那男孩也深爱她……他们常常一起去教堂诵圣经，做弥撒，但……”她叹口气，“有一天，女孩怕自己会老去，想前往十年后的未来迎接她的爱人，这样她在他的眼里就永远是年轻美丽的……她被追求年轻貌美的心理蒙昏了头脑，于是她做了最蠢的一件事……”“她想赌一次，便丢下她的爱人又开始了前行？”我万般无奈地挑了挑眉，“那个女孩让我想到了《时光旅行者的妻子》，那美貌的妻子一直到满头银丝皱纹遍布时才等到她心爱的丈夫……”“可他……他却等了我一辈子……”女孩已是泣不成声。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如果我前往几百、几千年后，我有可能再找到他吗？”她满怀希望地，双手合十向着钟声的方向祈祷，一边等待着我的回应。

“彼岸，等你的人已经远去在那个世界了，即使将来有那个可能，他还会是那个他吗？”她身体一震，低头不语。“无论是命运还是你的错误，都跟着他去了那个世界，你拥有未来，却不可能再拥有回忆……”

此时的钟声，仿佛此处方罢，彼处又起，远远近近，四面八方，相互交织，笼罩着乡村、弥漫着城市，像是不停地召唤。这，才是悼亡者声音啊……

“那个世界……我要去找我的回忆了……”她怅然若失，仰望天边漆黑的云朵，眸子又忽然充满了幸福，“回忆啊……是世界上最美的虹霞……”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嘴角挂着微笑，渐渐在风中淡去。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只是，现在又有一批旧东西该扔掉了啊……

我轻松地迈开步伐，震耳欲聋的钟声在我耳边慢慢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