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

从离开根茎，我已在空中飘荡了许久。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小女孩的头顶，我终于睁眼，瞭望四周。

土灰色的乡间小道，青翠色的竹叶，黑黝黝的车辘，还有我的姊妹们——纯白的绒毛随风梳妆，依附着面前瘦长的树苗，照着水镜，低下头，流浪去。

流浪着，流浪着，我随着小女孩的步伐走。

竹叶好奇，留住我，我只得躺在竹叶身上，任由目光随着小女孩走到简朴的小平屋。

昏黄的光线下，年老的爷爷躺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摇动，浅浅的鼾声惊不醒花瓣上沉醉的蝴蝶。鱼儿吐着水泡，打个滚，与八仙桌下的扑棱的小狗嬉笑。女孩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抱一床薄毯，为爷爷掖好被角。

她倏忽一下钻入厨房。透过洁净的玻璃窗，看得见她怀着笑意、细致地择菜。不多久，香甜的炊烟向我招呼……

桌上老式的挂钟人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把宁静送入老人的梦乡。满屋尽是沉重的钟声。

我闭上眼，在竹叶轻轻的摇摆下，想要随之浅眠，却被溜进屋子的凉风抱走。我还来不及惊呼，早已迅速落地。还未睁眼，身上巨疼。

灰黑色的水泥土地，鲜红色的指标，灰漆漆的瓦楞，还有忙碌的人们——土黄的服装随汗浸湿，依靠着眼前破旧的铁锹，对着石堆，低下头，工作去。

工作着，工作着，我随着老工人的动作飘。

瓦片孤独，留住我，我只得到挂在瓦片边缘，任由眼神伴着老工人飘到闷热的大厂间。

燎红的火光下，沉静的石块躺在焦炭上，焦灼地被融化，细弱的哭泣唤不醒谈笑中肆意的工人。焦炭吐着热气，画个圈，对身上躺着的无奈的石块道歉。工人大大咧咧地走近火堆，丢一根木材，为火堆添加士气。

他慢腾腾地踱出厂间。透过残破的瓦缝隙，看得见他靠着墙边、点燃一根烟，满目无奈，奈何力之微，唯有一声叹息罢了……

门外嘈杂的聊天声仍是没有过暂停，把喧闹传播到每一个角落，满厂寻不见安静之地。

我开始用力钻出瓦缝，攀着气层飘飞，望着不远处袅袅的炊烟，踏上归家的道路。流浪的我，不再渴望旅行，只愿有一处角落，安然得沉眠，不再理会时间的喧闹，仅听着鱼缸里的金鱼絮絮叨叨，仅看着白色的面粉被揉成团子，拌上豆沙。甜甜，腻腻。

风轻而易举地阻止我，将我带向繁杂之处。

那儿，火焰怒吼，我循视一周，无泪，唯有默道一句：再见。合上眼，渐失去知觉，与火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