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那身再也不能穿的衣服

——写给我的那些不爱穿校服的娃

喜欢书，每当获悉一本好书，我总是抵制不住它对我的诱惑，将它请来静静地安放在我的书架上。

爱衣服就像爱书籍。只要遇到一见倾心的衣服，一定会购来挂在衣橱内，面对一件件或淡雅或艳丽的衣服，我常常根据不同心情翻检出来穿在身上，兴奋之余，心底总会暗暗潜出一股失落，因为有一身衣服穿着最美，如今却再也不敢穿它出门，这身衣服就在衣橱最高处安放，几经搬迁，好多事物都随岁月一起散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唯有它，我一直都未舍得丢掉，这些年愈发想念，以至常常将它翻出：永不褪色的淡蓝色，比天空还澄澈，它肥大，比李宁、阿迪达斯穿起来还舒服，它便是我学生时代唯一保存下来的一身校服。

记忆里，我的学生时代只有两身校服，因为，小学时，也许小县城的学校有统一的校服，但我所在的山村小学没有校服，我甚至不知什么叫校服，六年后的初中依然没有，直到上高中，我来到县城才开始有了一身深蓝色的校服，那是一身肥大的运动服，胸前和双肩是红白相间的图案，穿起来有点像蝙蝠衫的感觉。

校服发下来的那个晚上，十几个人的大宿舍竟然笑语喧哗，只为庆祝有了一身这么漂亮的衣服，要知道，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穿运动服！激动一夜未睡好的女孩子们天没亮便悄悄起身穿上它去读书，校园的小路上，操场上，凉亭里，随处都是穿校服的身影。后来，我穿了三年的这身衣服，竟然在我考上大学发下另一身校服时，穿在了邻家小男孩身上，从此高中生涯便随着它的离开而永别了我。

大学依然是一身校服，不分春夏秋冬。没有花裙子，格裙子，没有白衬衫，没有小领结，依旧是肥大的运动服，只是颜色由深蓝变成浅蓝。也正是这身衣服被我精心珍藏了很多年，为人妻，为人母，我依然舍不得遗弃。

翻出来，它总是被叠得很平整，竟然像学生时代曾经读过的书本样方正。偶尔，我会拿出来，看看颜色是否还是最初的淡蓝，尽管我知道它的质地是那种永远不会褪色的料子，我还是会看了又看，之后，我会将它靠近我的脸，一起出现在穿衣镜前，接下来便是像上学时听到起床铃响后，迅速将这身衣服穿在身上，甚至会麻利的将拉索一下子拉到最上端的脖颈处。

常常想，穿这身衣服走到街上，穿这身衣服见见同学，师长，甚至想再去那所学校的操场跑一跑，跳一跳，哪怕是在那棵大柳树下再站一站，看看来来往往走过的人也好。可惜，当我穿上这身衣服后，镜子里便会出现一个不伦不类的小丑形象：满脸沧桑的女人身着学生装，像一只长满皱纹的老手拿了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本想去不了那所魂牵梦萦的校园，穿它去户外做运动，可在瞬间，我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但大脑会如电影屏幕一样，不断重复播放一些画面，所有画面都与这身衣服有关：入学初的军训，烈日炎炎，一起站军姿时的英姿飒爽；运动会的入场式，几十人如一人般的整齐、雄壮；体育课，一圈又一圈围着操场奋力向前的顽强身影；歌咏比赛，嘹亮浑厚的合唱；美得让人心痛的那场毕业前最华丽的集体照————这哪里是一身衣服，分明是我早已枯萎的青春，于是，我会在穿衣镜前细细端详我的脸，原来琐碎的细小纹路仿佛是一群地痞无赖，肆无忌惮甚至有恃无恐，极为嚣张的占据了越来越大的地盘，索性，不再看，不敢看，我知道，最美的化妆品——青春，早已离我远去，满衣橱的衣服，那身最漂亮的衣着再也不属于我。

只好频繁的将这身衣服翻出，穿在身上，照照镜子，然后伴着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再一下又一下，缓慢的将它叠得四四方方，像珍爱的书一样郑重的举到衣橱最高处，以备我随时眺望那段逝去的青春。

于是，每周，为女儿将她漂亮的校服洗得干干净净，一边洗，一边想藏在柜子里的青葱岁月；还要，每天催着拥有如花笑脸的你们将这身衣服穿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