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的距离

草人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五月。云淡风清的日子，天蓝蓝，它第一次站在如此明朗的天空下，觉得心旷神怡。它待在这里这里过了一天又一天，尔后它认识了飞鸟和田间的野鼠，认识了会唱歌的小女孩。

草人是一个稻草人，戴着丑丑的鸭舌帽，身上披着一些没有花纹的破布。它整日整夜地站在田野中，守望，不断守望。

麦田的守望者站在风里，冬天的迹象渐渐地显露出来，风更加刺骨。它望着蓝天之上仓皇南飞的候鸟，喊着问，鸟儿们告诉我你们去哪里？候鸟们来不及回头，瞥过眼说，我们往南飞。草人看着它们越飞越远最终不见，微微地叹息。它感觉眼睛里有条连着大鸟翅膀的线，越拉越长。

草人又遇见了田鼠，它们吱吱乱叫地忙活着，把玉米搬进洞里。草人明白了，它默不作声地看着它们，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离去直到消失不见。

寂寥的冬天终于降临。草人孤独地站在田野之中。它看着空旷的田野忽然明白了什么。它想起那些自由来去的飞鸟和在田间奔跑的女孩，又及那些忙碌着冬眠然后消失的田鼠，终于明白，自己和它们之间存在着一段长长的距离。草人曾日复一日地守望它们，而今它们都离它而去，它开始羡慕它们，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能够拥有自由。然而那对于草人来说，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它无法抓住自由，只能任凭自由在自己身旁如风一般经过。它被禁锢，一生亦是如此。

草人在守望的距离中日渐沉默。

就算是来年春天的到来，大地以新的面貌复苏的时候，草人依旧沉默。它守望着，不断守望，却守望掉更多无法弥补的自由。它开始自我沉沦，低头不语。内心的那段距离，也越拉越长，却无人知晓。

其实草人心里的伤悲怎会无人知晓。

我从牢笼里一双双绝望的眼睛看到了无法逾越的距离，抑或是最易跨过的。它们被囚禁，失去自由，眼神疲惫充满怨恨，默不作声，浪费掉自己原本绚烂多彩的生命。它们守望，天空的飞鸟，水中畅游的鱼，守望与它们一样的生命在自由中奔跑。

它们流泪，它们在心底狠狠地哭泣。它们要的不是距离，不是多么优越的条件。而是自由。

我又悄悄地回到了那个梦境，看见草人依旧站在田野里，默默地忍受着守望的距离，抑或是自由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