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省之链

节省是一种美德，于前几代人不容置疑。物置文发展到我这一代，“节省”仿佛也是公认的好品德，节省的孩子是“三好”学生。只是我的同代人中有许多人做不到，但他每违背“节省”原则时，往往脸有愧色。不料在跨过一代人，到了我女儿80年代生人那里，节省之链突然变得锈迹斑斑，运失灵，几乎就要断裂。

在我的家，节省之链是这样断裂的。

我妈妈在世的时候，和大多数这一年代妇女一样，是个节省成性的人。她节电，节水，节煤气，节约粮食，节约穿衣……我们老家房间多，晚上小孩子窜进窜出老是忘记关灯，妈妈像扑火一样去补关，嘴里不厌其烦地教育我们要节约用电。爸爸说，只有妈妈的手是长在后面专门用来关电灯的。我们家的抽水马桶旁边放有一只大号的桶，里面盛用过的洗脸水、洗衣水，如果有孩子方便完，偷懒不用桶里的水冲，一拉绳子清水哗哗哗地流走，妈妈回心疼很久。后来孩子都长大成人，家里经济条件一天比一天好，我们都劝她不必太节省了，可是妈妈还是改不了习惯。结婚后妈妈来我家小住的时候，我女儿把学校的盒饭带回家倒掉（在学校里倒是要被批评的），妈妈对外孙女说：“下次骨头什么的不要吐进去，剩饭带回来外婆早上烧泡饭吃。”妈妈房间装了空调以后她一个夏天几乎没开过，星期天让我没几个儿女去聚会，打电话说：“今天我请客空调！”妈妈去世以后我整理房间，发现她临终前还积下一厚沓包中药的纸，张张捋得平平整整，看到着些，我忍不住流下了泪。

我们几个儿女在妈妈长期的教育下，自觉不自觉地都有了节省的意识。少年时不知柴米油盐贵，青年是不管柴米油盐贵，到了中年方觉柴米油盐这个挑子的沉。不知不觉地，现在我发现自己每天在女儿唠叨相同的几件事：上网聊天要控制时间，信息费帐单来了；打电话长话短说不要聊天，电话费太高；不要老是想买新衣服；空调卡起来冷了以后温度调高一点，高1度就节约1度的钱；出门乘车有空调乘空调，没有空调省1元钱不好吗？！女儿照列当我是唱山歌的，可是我和我妈妈当年一样不屈不挠说个没完。

有一天晚上，女儿突然正色地、诚恳地问我：“妈妈我们家的经济状况究竟怎样？为什么你老是说节省的事情？”我愣了一下，说实话我家的经济状况是可以的不至于到了不节省就不开锅的地步，可是……我告诉她,咱们不是大富的贵的人家，是工薪阶层。女儿说：“钱是有的，对吗？钱挣来就是花的，你不花，电信公司、电力公司、公交公司、百货商夏怎么发展？”“那么节省的好品德到了你这代就不望下传了吗！”“谁规定节省是好品德的？”

我找出《现代汉语字典》，查到“节省”这个词，它的意思是：“使可能被耗费掉的不被耗费掉或少耗费掉。”咦，节省不是一个褒义词？不耗费少耗费……除了紧缺的能源外，国家和商家天天在号召我每多多消费，贷款、安揭、降低利率，刺激消费，拉动经济。节省，不是拖进度！超级富豪李嘉诚是个节省成性的人，但是他金钱全赖不节省的人消费，而不是靠自我节省堆积起来的。看样子，时代变了，节省纯属个人爱好，不必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