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乡村

乡村夏季的早晨是在忙碌中拉开序幕的。最早的是爱好钓鱼的，摸黑做好钓鱼塘，洒下诱饵，蹲守河边，手握鱼竿，紧盯鱼标，雕塑般一动不动，是乡村清晨的卫士；其次，张长鱼、收虾笼的划着小船擦黑而出，麻麻亮时，载一船晨辉而归，满脸写意映着水气朦朦胧胧；接着，当男人小孩们还在赖床时，女人们就已花花绿绿地蹲在码头，淘米嚓嚓声、洗衣服呼哧声、捶衣棒啪啪声、嘻嘻哈哈谈笑声，唱着乡村夏季清晨的歌谣。

乡村夏季的早晨也悠闲得很。小桌子院中放，淡青色的咸鸭蛋，清清爽爽的腌瓜菜，自家烙的黄面饼或白米饼，呈现农家早餐的闲情。盛米粥的铝锅飘在盛冷水的盆里，晃悠悠，放松着早餐的一派心情。不满足的还可以盛一碗粥，搛一筷子瓜菜，拖着凉鞋出去，往小巷热闹处一蹲，边吃边听小道消息、国家大事，偶尔插一两句，早餐闲谈两不误。

太阳的脸越来越红，开始升温，乡村开始了新的忙碌。农人下田是趁早晚凉，男人们扛锄荷担，挑起农田大梁，往田间而去；女人们则头戴花色凉帽，臂挎篮子、轻便农具，下田趁便采摘蔬菜；孩子们也有一份事，做做暑假作业，看看电视，也看书，但多是装给父母看。未到中午下田时，女人就先回来，把篮子里自家田里长的茄子、豇豆、四季豆呼啦往地上一倒，不是在院子里，而是在门口巷边。几个女人一起阳光操作。有时还有蕃茄，水瓜什么的。若是黄豆，剥得慢的，大家一起剥。家长里短，开心的事，牢骚的话，在择菜剥豆中并行，一切那么和谐、默默。

等到炊烟袅袅，女人们忙得汗水淋淋，就意味着早晨结束了。女人们洗把脸，看着自己烧的小菜，耐心地等待丈夫归来。小孩看到香喷喷的炒肉丝，垂涎难忍，伸手就捏着往嘴里送。女人们总是嗔怒，小馋猫，等你爸爸回来再吃。

下午的乡村是无力而无聊的。猫啊、狗啊的蹲在阴凉下打盹，天气一热，狗舌头一伸一伸，红红的，似在寻找安身的阴凉；卖冷饮的小贩多是在自家门口凉棚下，仰在躺椅上瞌睡。人来买东西，不大声喊或是敲打几下，是不会忽然惊起、四下望望，定定神，嘴里嗯嗯啊啊的；打牌的在堂屋心、树阴下、敞篷下，连同围观的一起凝神闭气，虽是小来小去，谁也不敢马虎，等到结束，赢的欢呼尖叫，输的哀声叹息不乏其声，围观的竟也有唏嘘不已的，真是玩有玩趣，看有看乐。夏季风雨来得凉快、防不胜防、刚猛，会把午睡人的梦惊醒，把猫啊狗啊的吓得直躲。大街上冒雨奔跑的，大喊着急忙收衣服、关窗子的，呆在家看雨、听雨，等候雨后彩虹的，都是夏季风雨带来的心情，唯有在家打牌的风雨不惊。

乡村的夏夜在农人们一声声“咯咯”、“游喳喳”、“?Q鹅”呼唤鸡鸭鹅声中，大人们“还不快上来，被獭猫子抓去就没得命了”斥责孩子声中，月亮与太阳齐挂并逐渐暮霭沉沉中开始了。吃了晚饭，洗了澡，大多人在家享受空调、电风扇，再也没有二十年前村中大桥纳凉的情景。那时搬条凳子，卷张凉席，带把扇子就行。男人们裸着上身，健壮的身躯在星辉灯光下铁塔一般，总把女人的眼球吸引去。关于男女的玩笑话从一些人嘴里流出，却没人生气。六七十岁的老妇人，裸着上身，干瘪的乳房诉说着养育儿女、母爱无私的神圣与伟大。孩子们或仰望星空凝想，或围着须眉花白的老爷爷讲村子里年久的事情，神情专注，恍如身临。谈恋爱的姑娘小伙互相偎依，窃窃私语，忽而笑语，歌唱，忽而姑娘挥起小拳，雨点般轻轻落在小伙的胸膛。久违的凉风一阵阵吹来，是夜晚纳凉的点睛之笔。不知谁家的孩子“扑嗵”一声跳入水中，将乡村夏季推向高潮。一切记忆犹新。

如今，大桥依旧，夏风仍凉，那情景却不再现，但常会看到一孤苦的老妪，坐在小凳上，轻摇蒲葵，凝神无语，那就是当年恋爱的姑娘么？似沉浸在当年婚恋的美好，夜幕下不知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