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告别。

摇摇晃晃地独自摸索着行走时告别了谁寸步不离的温暖怀抱，稚嫩的双手勇敢地捏住筷子时告别了谁一口一口耐心地哺育，哭着和妈妈招手进入了幼儿园时告别了在家里无忧无虑的玩耍……三年后、六年后……然后又是很多很多的告别。

真的告别了很多。怎样的性格，怎样的习惯，怎样的事，怎样的人。

第一次一个人睡的那一晚，在黑暗中吓得要死，连翻个身也担心惊扰了鬼怪，害怕它们冰凉嶙峋的手指悄悄地从被子下抓住我。然后不知是怎么就进入了梦乡，待至黎明的阳光驱散全部的恐惧。

到也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告别了每天和父母在一起睡的日子。

小学毕业的那天，老师和同学都哭了。结伴而行的同学们重复着每天所走的回家之路，不同的是三三两两地都在抹着眼泪。我回家时妈妈惊异我的双眼通红，我却又心里黯然说不出话来，就那样沉默了一个中午。

但最后竟然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就笑了起来，变得如往常一样开朗。闭口不言也就一个多小时。

大概是在我想要露出笑容的那一瞬间才是真正的告别吧，告别六年来的所有以及至彼时的全部不舍。这是我现在无论如何念及都无法补回去的，即使我狡猾地安慰自己那时就算伤心一整天也无用。

而现在仔细地想想，似乎该要记住的时刻我又总没记住。小时候在外婆家住了那么久的时间，连父母接我回家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也不记得。若是推脱那时年小，我却又连前几年外公外婆踏上火车远去广州时的场景也没有印象。都是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偏偏那些告别的时刻是一片空白。

唯一刻苦铭心的，大概是六年是暑假时的那一次。

老师坚持没有让我们送他，自己一人在凌晨五点的时候去了车站。留下的老师在课间给我们念了一首长长的诗，长到所有孩子都泣不成声。他说那是老师在走之前写起来的，写给我们的。

或许这只是一个单方面的告别。我们连最后的挥手与祝福都没有送给老师，即使我们还在头一天下午偷偷地计划着要办一个怎样精彩的送别会。但这是我记得的唯一一次真实的告别，诗中的字字句句带给我们的难过与感动都是无法忘记的。

曾经很多次希望不要再有任何的告别，哪怕是懦弱胆小也要一并坚持地保留着。但最后还是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再次离开了什么的自己，然后马上地变为习惯。

大概人也是这样慢慢地就改变了吧？

如今我只期望，那些远走的人们啊，能在久远的告别后，能在某天带着一脸的笑容与等待着的人们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