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一束映山红

记得年少时的清明，总会回奶奶家，爬上高高的山，虔诚地祭拜祖先。那正是映山红开得最灿烂的时节，祭拜归来时总不忘采撷一束映山红。时至今日，映山红于我而言都是一个动人的故事。父辈曾经告诉过我，是壮士们的鲜血染红了这满山的映山红。慢慢长大以后，也明白当年深信不疑的映山红的故事和红领巾的故事一样只是一种象征，但仍然对映山红畏惧，崇敬，动容。

早就知道所谓的映山红只是杜鹃花的另一种称谓，但仍然习惯于称她为映山红，因为她在我童年记忆里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就像那个关于她的故事一样。

年少的时光总是轻松而愉快的，一到清明时节，就嚷着买风筝采映山红。那时和哥哥还经常玩耍，清明时节总会一起去给祖先上坟，然后采下一束映山红，彼此还要争谁得更多更美。然而这些事情是不会发生在今日了，随着心智的成熟，不会再停留在这些问题上，曾经弥足珍贵的花朵也慢慢淡退出生活。清明时节，只有对祖先和先贤的悼念，那些儿时轻松愉快的心情一去不返。

就像那些逝去的人们一样一去不返。

在第一次经历身边人逝世之前，我从未想过该如何面对死亡。小学的时候，关系很亲近的姑婆猝然长逝，直到站在殡仪馆的那一刻我都无法弄清生与死的界限，我还在文档里打下了一排字：直面死亡。但终究许多人与物的逝去会带给我们一夜之间的长大，在往后的岁月里，随着身边许多人的变老、生病，我接触了越来越多的死亡，悄无声息却给人猛然一击。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留给我们的，并能一直保存延续获得共鸣的，便只有思想与精神。此时，死与生的界限在我的脑海里已异常清晰，死意味着你不会再创造任何的东西，你能留下的，除了精神上的，别无其他。

很多年前的冬天，云姐在病痛中结束了她的生命年出生的她从小被病痛缠身，但她用她的坚强完成了很多连常人都无法完成的事，几十万字的《朝华悄然开放》，自学完高二以前所有的课程，我记得她说过她要考北大。我记得她离开的前夕，她还在我博客的留言板里留言，说我长大了，文字也不再那么稚嫩了。却没想到噩耗随即传来，所有的人都不能相信这个离我们那么近的只有十九岁的她就这样一去不回了。但直到今天都没有人忘记过她，她的留言板里仍有许多人为她祝福，为她感动，因为她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精神启迪。即使她不会成为我们每天都想起的记忆，但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她的形象便会慢慢地浮上心头，供我们怀念，供我们尊敬。

一个人在离世后仍能被记住，这是多么大的荣幸。若此生能做到如此，便也不负活过一场。

一直以来，对黄花岗起义的义士林觉民我都充满了崇敬，他的新婚燕尔便慷慨赴死，他的让人读来肝肠寸断的《与妻书》，他的百年流传的爱情，虽然每每读来都会痛心，但还是忍不住一遍一遍地读，从中汲取现代社会没有的养分。嵩哥曾说，我前世一定是陈意映，否则为何会对林觉民如此痴情。我笑说，我希望我曾经是她。对于陈意映而言，她的爱情是悲剧的，因为她和林觉民用自己的悲剧践行了“当乐亦牺牲汝身与吾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但对于后世的我们而言，她的爱情是一种美到无以复加的故事。最终他们都走了，信仰唯物主义的我们都清楚地明白没有前世今生，但他们至今都没有真正地消亡，因为从他们的精神中，一代又一代渴望精神食粮的我们将从精神上去记住他们，怀念他们。

这就像映山红淡退出了我的生活，我也始终没有忘记过她一样，她的精神、她的故事，给我以生生不息的原动力。

我更愿意相信，开得如此灿烂的映山红是壮士们的鲜血染成的；我更愿意相信，开在清明时节的映山红是为了让我们惦念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和纪念那些我们无比珍视的却已逝去的人；我也更愿意相信，这满山的映山红承载着先人留给我们的精神与寄托。

采一束映山红，铭记那些精神与思想，“魂归来兮”！

曾思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