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我喜欢趴在教室的窗边，痴痴的看着空旷的操场，在上课的时候。

高二，文科。

他们告诉我，学理吧，你适合学理，因为你的成绩很不错，我抬起埋在数学练习题里的头，微笑：不。

我固执的讨厌理科，就好象我妈妈讨厌文科一样，不置可否。妈妈说：好孩子，要听话。我仍然固执的打起铺盖，去了爸爸那里，因为他不会限制我，因为，他们离婚了。

他们开始协议的时候，我还是个屁颠屁颠算计春游带几包薯条的少年儿童，而今，年华似水，我明年就要开始高考，然后自由，亦或是，自生自灭。

他们，一人一个，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要排除我这个多余的人。

姐姐，回家吧。水说。

水是我的弟弟，却不是爸爸的儿子，他比我小9岁，今年9岁。

水，回去吧，很冷。我摸摸水通红的脸，北方的天气，从不留情。

姐姐。水固执的看着我，他就这一点像我，固执的孩子。

水的爸爸是我的继父，英俊却暴躁，我讨厌他却喜欢水。也许是因为我们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他妈妈是我妈妈，他爸爸却不是我爸爸。我不知道这个叫什么，至少我鄙视这种关系，很丑恶，肮脏，像是，人的心。

我妈妈是个虚荣心很强的女人，我一直怀疑她和我爸爸结婚的原因是因为他很有钱而离婚的原因是他很丑。她不能忍受美丽的自己将青春葬送在这样一个丑男人身上，也不能忍受过没有钱的日子。所以她要抚养我，要爸爸的那笔抚养金。

但是现在，我没有用了，甚至，累赘。谁又能忍受一个和丑陋前夫生的女儿天天在自己和英俊的丈夫眼前晃呢？

姐姐，回去吧。水说。

我把水拖进房间，用被子包住他，我总是舍不得让水受苦。尽管他是我讨厌的人的儿子。

姐姐好漂亮哦。水笑着望着我。

听话，姐姐.....

电话响了，尖锐的声音很刺耳，空空的回响在空空的房子里。

妈妈和继父开始的那阵总是打我，遍体鳞伤。我只会偷偷的哭，看着臂上成片的伤痕，在深邃的黑夜。

叮叮叮.....

好好呆着。我对水说。

电话那边妈妈急促的说，他出车祸了。

继父，出了车祸。

我没想到妈妈是这样的女人，惨烈决绝的不带一丝痕迹，执著着自己的信仰。是的，信仰。她的信仰，就是继父的爱情。这点很自私，因为她丢下了水，我不敢想象水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因为妈妈甚至没有考虑过，水还只有9岁。

水和我看着妈妈和继父的尸体，一个是面目全非，一个是痛苦却带着满足。

姐姐，我害怕。水拉着我的衣襟。

我的手有一些抽搐，因为我突然之间意识到，我的妈妈是如此不顾一切的女人。她脖子上的伤口几乎是一刀致命的，也就是说，没有继父，她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存活下去。我不喜欢我的妈妈，却敬佩她，因为她是个有勇气的女人。而且，她的死亡方式是我想要却没有勇气要的——自杀。

水，你要永远记得你面前的这两个人，他们是你的爸爸和妈妈，从今以后，你将永远也无法见到他们。我说。

姐姐，我害怕。水一下子抱住我。

水。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那是他的两个最亲的亲人了，除我之外。我是水唯一亲人，现在。我要担负起他的生活和成长，像一个母亲一样。

我们走，我抱起水，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停尸间，对门口的舅舅和阿姨说，一切按照你们的意思办吧，我和水没有意见。

爸爸的车停在医院外边，车里面坐着我的继母，不漂亮，却比妈妈还心机重重，我讨厌她。但是我和水今后要和她生活在一起。这个，叫做现实。爸爸的脸很阴沉，我想是因为水，因为我固执的要让水和我生活在一起。我怕舅舅和阿姨让水受苦，水还小，况且，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冰，你没事吧？爸爸问。

没事。我说。

但是，房子不够住啊，水没地方住。继母慢悠悠的说。

我有地方住吗？我问。

那当然，大小姐。

水和我住在一间房子里，否则我不放心。

不好吧？虽然是姐弟，但毕竟男女有别啊。继母在反光镜里皱皱眉头。

就这样吧。爸爸说。

他不愿意见到水，恨不得水天天在某一间房子里不要出现，即使是在我的房子里。想到这儿，我打了个寒噤，抱紧怀中瑟瑟发抖的水。他害怕我爸爸，我看得出来，毕竟他还是个孩子。车窗外深蓝的天冷冷的贴着，湿漉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亮闪闪的车流一晃而过，光怪陆离。喧闹和物质，充斥着城市脆弱的心脏，总有一天，它会因心脏病而死去，到时，一切终将接受最后的审判，我想起了诺查丹玛斯的预言，不寒而栗。

姐姐。水轻轻的叫我。

没事，闭上眼睛，睡觉。我拍拍他的头。

恩。水听话的把头靠在我的身上。

车子呼啸的开进一坐繁华的居民区，在主楼前停下。

下车吧。爸爸打开了车门。

好。

（二）我没有想到我会认识苏白，这件事纯属偶然。那年我们初中，他在哭，我看见了，就是这样，我说，你真不像个男人。

他告诉我，他失恋了，他很爱他的前女友。

爱？我笑了，是很轻蔑，所以他有些生气，他站起来，对我说，你懂得什么是爱吗？你知道我有多爱她吗？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权力轻视我？

爱？你以为你懂得吗？过分的执着只是束缚，并不是真正的爱，像你这种人，甚至不值得我鄙视。

苏白起身，挡在我的面前，你想打架吗？

让开，谢谢。我说。

苏白一拳挥过来，来的很快，如果打到我的话我肯定会很惨。

可是，他没打到。对不起，我忘了说了，我是练过跆拳道的。而且，至少在我们那个学校我不会受人欺负。因为我是红带。

所以，我真不该用这个词，因为只要这个词一出现，苏白就会很惨。但是事实是，他被我一个下劈放倒在操场上了，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就这样，我结识了苏白，一个喜欢日本漫画并且立志“一定要到日本去学日语因为亲爱的大川七濑”的爱哭男孩。

现在人的脑袋真是秀逗了，大川七濑那种老女人竟然也会有人要。

这真的是你的弟弟吗？苏白第一次见到水时摆出“不会是真的吧”的表情问我。

怎么了？我问。

一个如此精致可爱迷人的小正太怎么会有你这种凶悍的怕人的姐姐呢？

对不起，这是事实。我说。

水给苏白端了一杯水并且学着大人的样子和苏白握了握手——顺便说一下，水的跆拳道是我教的——所以，又是所以，苏白抱着手在地上嗷嗷乱叫。

你干什么？！苏白冲着水大吼。

不许你说我姐姐。水看着苏白平静的说。

苏白低下头，我猜，他彻底的崩溃了，因为我们姐弟。

（三）

有的时候，我觉得，是水在照顾我。这真的很可笑，我大水几乎10岁，却要水来照顾我。但是无论如何，现在的事实是我在照顾水，他是我的…可以说是孩子。

姐姐，我饿了。水拉拉我的衣角。

离吃饭还有好长时间呢。我抱起水，放在我的腿上。

姐姐，今天我们的成绩出来了。

恩？考的如何？

三科一共300分。水有些骄傲的仰起头，看着我微笑。

很好，水一定要好好的在学校呆着，这样姐姐才可以放心。

水用力的点了点头，是的，姐姐。

大小姐，带着你的弟弟，吃饭了。继母在楼下喊着。

水皱皱眉头，姐姐，那个女人好讨厌哦。

水叫继母是总是称呼“那个女人”，没人这么教过他，我发誓。他曾经问过我可不可以教训一下“那个女人”，我告诉他不可以，因为我们要在人家的屋檐下生活。水低下头，把眼睛藏在阴影中告诉我，一切都听姐姐的。

爸爸很讨厌水，我看的出。他每次看见水时都会不自觉的低下头，因为讨厌。他之所以忍受水在这间房子里是因为我，至少，我是他的亲生女儿，这点不容质疑，我们去做过亲子鉴定。

继母在饭桌上经常性的指桑骂槐，今天，她在谈论“野种”的问题。她说，有一家的女儿，养了18年才知道这个女孩儿是妻子与外人的野种，真的是世事无常啊。

大小姐，你说呢？她把脸凑向我。

是啊。我说。

对嘛，你妈妈也是，漂亮女人么......

我妈妈“也是”什么？我放下勺子，抬起头问。

哦？你妈妈是什么你不知道啊？

你的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

哟，我说什么了，大小姐你想多了吧？

您没说什么，就是刚刚有人放了个屁。我拿起勺子。

你说什么？继母一拍桌子，“呼”的一声站了起来。

我说什么了，太太你想多了吧？我舀起一勺子汤，放进嘴里。

别闹了！烦不烦！爸爸粗暴的拦下继母。

你这个贱货！继母挣开爸爸的手，随手操起面前的汤泼过来。

姐姐！水一把推开我，热汤正正好好扣在了水的头上。

我上前一把掀了桌子，甩开爸爸拎起继母的衣领。

你在干什么？

她爸，你......继母的手在空中乱舞，招呼我爸爸。

你在干什么。

...救...命，杀人...

冰，放手。爸在后面拉我。

你骂我不要紧，骂我妈我也忍了，但你为什么要伤害水？水是我唯一的弟弟，你知不知道？你......

身后突然有人一推，我失手将继母摔在了地下。然后我就听见了水的低低的一声惨叫。我猛一回头，看见爸爸拎着一把椅子站在那里，椅子的腿上，有血。

水！我扑向地上的水。为什么不反抗！

姐姐说...不可以......

水是替我挡下爸爸的一击，如果没有水的一挡，倒下的就是我。也就是说，爸爸要用椅子打我，为了继母。我看着水后脑上的血，汩汩的流着，他安静的晕倒。

我回头，看见爸爸拎着椅子站在那里，人已经呆了。

快去叫救护车！！！我命令地上的继母。

医院是我最讨厌的地方，自从水受伤以后。我看着水躺在那里痛苦的皱着眉头，却束手无策。大夫忙忙碌碌的进出，白色的影子闪来闪去的，映出爸爸苍白的面影和继母发抖的手。

爸爸已经平静了许多，面色比刚刚趋于红润，或者说，有了血色。

冰，对不起。爸爸走到我的背后，拍我的肩。

我挣开他的手，我现在不想说话。

冰......爸爸的声音里带着歉疚似的调子。

病人的姐姐在哪里？一个护士慢悠悠的走出来。

我站起身，很严重吗？

不，醒了，在叫姐姐。她瞥我一眼，走进急救室。我回头对爸爸说，爸爸你不用进去了。

水的脸苍白的吓人，像是一张白纸。

姐姐。他勉强的挤出一丝的微笑。

水，还疼吗？我走过去，摸摸他的脸，很凉。

不疼。

水是不是很讨厌那个家？我问水。

不。

水在骗姐姐，姐姐也讨厌那里啊。

是吗？水问我。

恩。

水是讨厌那里，但是姐姐说要在那里生活啊，水是听姐姐的话的好孩子。

姐姐现在不想再在那里住下去了，水同意吗？

水听姐姐的。

那好，现在睡觉。

我想我是真的不能再在那个“家”住下去了，纵使那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无法容忍任何人在我的面前伤害水，纵使那是我的亲生父亲。我说过，水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我要保护他。所以，现在我要考虑的是，如何和水在一起生活下去，直到水可以自立为止。

爸爸，我想和您谈谈。

爸爸的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要知道，我从未用“您”称呼过他。

你想说什么？他走过来，身后跟着继母。

你可不可以叫那个女人回避一下？我说。

你叫谁是“那个女人”？继母上前问道。

你最好别在这个时候惹我。

你先回去吧。爸爸对继母挥了一下手。

继母忿忿的转身。

我想和水搬出去。

为什么？

这是我的决定。

但是你没有钱。

不，妈妈留了不少，而且，我可以去唱歌。

什么？爸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是说，我不想上学了，我要唱歌。

你？你有门路？

是，武叔叔会帮我，等我赚了钱，水的医药费我会还你。

（四）你？去唱歌？苏白一幅“我被吓到了”的苦涩表情。

不行？我抬抬头，把苹果递给他。

啊，没...苏白抬头看看床上的水，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说吧。我说。

会吓到小孩子的，呵呵。

姐姐唱歌很好听的。水不满的在床上抗议。

好好好，好听。苏白摆摆手，他是怕了水的。

那学校呢？苏白换上一幅认真的表情。

不念了。我说。

你成绩那么好...

好又怎么样？我问。

没。苏白低下头。

我看看床上的水，他安静的笑着，天使一样的笑靥。这样的孩子，我怎么可以容忍他再次受到伤害呢？尤其是被我爸爸和继母那样丑恶的人。

武叔叔是继父的哥哥，认的，但是对我和水很好，妈妈和继父死时，他说有事可以找他。他是一家娱乐公司的总策划，人很仗义，而且热血。

苏白问我，会不会后悔。

不会，只要是为了水，一切事情我都可以忍受，哪怕是下地狱。

那我一定支持你。苏白拍拍我的肩，微笑，眉眼清秀像个女子。

快走吧。我说。

苏白回身，钻进TAXI，呼啸而去。我紧紧上衣，快到冬天了吧。

天寰娱乐。

这里很大，很漂亮，是这座城市里独一无二的豪华。我跟着武叔叔上了电梯，去见他们老总。武叔叔说这是新人必须要做到的本分，一定一定要有礼貌。

我看着他，点点头。

武策划请稍等。秘书小姐训练有素的微笑，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总经理室是西式的装修，简洁明了，干净彻底。我想这个总经理一定不会是我想象的是个脑满肠肥的猪。

冰？高高大大的椅子掩住了背对我们的总经理，我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是的。我说。

您的声音很好听。

谢谢。

您并不是个适合娱乐圈的人。

为什么？

因为您不会奉承。

娱乐圈会奉承的人太多了，也许正需要我这样不会奉承的人来调剂一下，娱乐而已。我说。

大椅子转过来，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冰小姐很聪明，我十分欣赏，我叫何戈晓，“何必”的“何”，“枕戈待旦”的“戈”，“晓风残月”的“晓”。

我吓的一呆，这个人，像极了我死去的继父。同样的英俊，同样的霸气，同样的不可接近，甚至连微笑都是同样习惯将右嘴角高高的翘起，极有礼貌！

何总是人中翘楚，我受宠若惊。我说。

那好，请过来看一下吧，冰小姐。武策划，也请您来。何戈晓回头叫武叔叔。

好。武叔叔连忙跟上。

也许,冰小姐愿意展示一下自己在艺术方面的天分.何戈晓转过头来,对我微笑.

我抬头看看这间房间,很大,乐器应有尽有.我走到一架钢琴前面,坐下.

何总想听什么?

您可以称呼我何先生.

那何先生想听什么?

随冰小姐愿意.

您可以称呼我冰.

我低下头,选择了"Every

Heart",BoA的,英文歌词记不得了,只是依稀觉得这只曲子用钢琴弹出来效果会很好,所以就弹了.没办法,我就是这个样子.

一曲终了.

我转过身,看见何戈晓眼里流露出了藏不住的欣赏.我似乎觉得这是必须的,因为我只是为了谋生,当人为了生存而奋斗的时候,往往会迸发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这是爸爸用伤害水的代价教会我的.

果然是才华横溢.何戈晓伸出手轻轻的鼓掌.

何先生过奖.

冰从小就很有艺术天分,何总还没有完全看见呢.武叔叔在身后说.

哦?那么恕我冒昧的问一下,冰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唱歌?请您不要说是为了热爱音乐.

是为了生活,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需要我养.

您没有父母吗?

没有了,在几天前.

对不起.

不,他只是死在了我的心里.

我抬头看着何戈晓,现在,我突然觉得我不需要怕他了,纵使他像极了我那死去的继父,那残忍的殴打我的继父.那个人已经死了,死在一场交通事故中.

我欣赏您的诚实.

我必须诚实,因为我需要在您这里讨生活,而您是我的衣食父母,您有权利知道关于我的一切,这叫做等价交换.

好,明天,请您来这里上班,您需要先参加一个比赛,只有您成为第一名,我们才会考虑为您出一张专辑,然后按照我们的合同分成.当然,合同也要等您成为第一名后签.

好,一言为定.

我回到家,看见了水.

姐姐.他微笑.

水,姐姐一定会把你养大.我想.

（五）我必须要承担起养育水的责任，我一直一直这样告诉我自己。水躺在我的怀里安安静静的睡着了，像个孩子，不，他本身就是一个孩子。我摸摸水头上的伤疤，它是淡红色的，在后脑上，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见的，这样最好，是否留下伤疤是我是我最担心的。我看着水安静的睡颜，悄悄的告诉自己，这就是我的弟弟，我唯一的弟弟。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水养大，就算是卑鄙也好，龌龊也好，我一定要让水过的幸福。

姐姐，你哭了。不知何时，水醒来了，用手擦我的眼泪。

姐姐是很高兴水不介意住这样的破房子啊。我摸摸水的头发。

我们在郊外找了一间很烂的出租屋，十多平米，很小，搬出了父亲和“那个女人”的豪宅。那里注定是不会属于我和水的，真正的豪宅要靠自己的双手去赚，而不是靠所谓的前辈传承。我对自己发誓，一定要比父亲过的好，那个女人，我一定会报复的。

姐姐去做饭，水在这里好好的歇着，好吗？

不，我已经好了，可以帮助姐姐。

水刚刚出院，要好好的。

姐姐......

水不听姐姐的话吗？我回头，问。

水低下头，委屈的躺下了。

笃笃。敲门声。

我打开门，见苏白拎了一堆东西站在门外。

这里还真是难找啊。苏白擦擦汗挤进来，吁了一口气。

干吗？我问。

大姐，我可是好心给你送东西！苏白举起手里满满一兜的生活用品。

姐姐，是谁？水钻到我的身后，抱着我怯怯的问。

是苏白哥哥啊！苏白打着招呼。

好了，进来。我接过苏白手里的东西。

谢谢苏白哥哥，水说。

真是好孩子，苏白说。

你怎么来了。我说。

想你啊，大姐。

别说那种没营养的话。我警告苏白。

苏白举起手，示意我他服了。

对了，苏白正色，我来找你是正事。我看看他，不像撒谎的样子。

那你说。我转过身，走进厨房。

你就真的吝啬的连个正脸都不给我？苏白无奈的抱怨。

水饿了，我要给他煮饭。

好，我就这么说了。苏白说，我不打算再在学校里过下去了。

什么？我回头看着苏白，惊讶不已。

就是，我要退学。苏白说。

没必要。我说。

我成绩那么差，再学下去才叫没必要。

至少你可以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我说。

我觉得我已经长大了。苏白正色。你还记得我的那个愿望吗？

什么愿望？去日本？

是，现在就要开始攒钱啊。苏白说。不然，大川七濑怎么会下嫁给我呢？

白痴。我说。就这么决定了？

恩。苏白坚定的点点头。

有什么打算？我拿起碗，问。

唱歌。

我失手将碗打碎了：你疯了吗？

还是你启发我的呢。既然你这个样子凶凶的都可以去唱歌，我长的这么帅为什么不可以？苏白有些骄傲的看着我，说。

你爸妈会同意吗？我问。苏白退学在他那高干的爸妈看来应该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如果出去唱歌——那他们更是不可能同意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啊......苏白看看地下的生活用品。

我明白了，果然是不怀好意，他被赶出来了。我真是误交损友。

冰，你不会忍心看着我露宿街头的，喔？苏白凑上来。

我忍心，你回去吧，好好念书。我说。

苏白的脸瞬间僵住了，我不看他，径自回身去洗菜。

冰，我没退路。苏白转过头去。我跟我爸说，我不混出个样子来是不会回去见他的，不成功就成仁，我宁可饿死也不会回去找他们求饶。你也不帮我吗？

他又哭了？我想。

你，去把外面的东西搬进来，然后干活。我用命令的口吻对苏白说。

沉默了一阵，我听见苏白快乐的脚步声。

晚上，苏白一直在夸我的菜煮的好吃，水也笑眯眯的，很好看。明天我就去参加何戈晓所谓的比赛，也就是说，明天，我就不再是个孩子，不再可以任性。明天，我就是一个大人，要承担自己的所有行为的后果，要对自己负责。我不知道这样过早的踏入大人的世界是否正确，也不想知道，因为我知道我做的对，我不会后悔。

既然不会后悔，我就是对的，妈妈就是这么做的。尽管我不喜欢她，但是，她的一生做事的决绝，果断，都是我的楷模，我不得不承认一点，我羡慕她，佩服她。因为至少她可以为了自己爱的人去死而我不可能，我是个自私的女人，而她，很无私。至少对继父是这样的。

苏白拍拍我，11点了。

是吗？我说。无边的夜色是最伟大的襁褓，让人觉得安全到恐怖。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啊。苏白说。

有区别吗？我问。

有月亮的话，就不会那么黑，那么吓人。

有月亮的话，丑恶的东西就会被暴露在月光下，而这个世界需要丑恶，所以月亮有的时候会选择躲起来，给人丑恶的机会。

真是深奥。苏白笑了。

武叔叔那里我已经说好了，明天一起去参赛。

谢谢。苏白由衷的说。

你啊。我叹一口气。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出来找罪受。

你呢？

我是被逼无奈，为了生活。

我也是无奈，为了尊严。

尊严？那是富贵的人才拥有的奢侈品，穷人根本要不起那东西。

你骂我。

我笑笑，没答话。

冰。

恩？

你妈妈，是怎么和你爸爸离婚的？

偷情。

偷情？

不，确切的说是被捉奸在床。

被你爸爸？

不，是我。

你？苏白大惊。

我闭上眼睛：那是我将近十年来最想忘记的镜头。没有月亮的晚上，我推开妈妈的卧室的门。结果映在小小的我的眼睛里的就是妈妈和一个陌生的男子滚在床上，那个男子，就是我的继父......

爸爸其实早就知道妈妈和继父的事，他只是不愿意说，他并不想破坏掉自己的家。可是妈妈想，妈妈想和继父在一起，所以要利用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我成了妈妈离开爸爸的跳台。而且，因为有我，妈妈可以得到一大笔抚养金。

那场战争，工于心计的妈妈成了最大的赢家，所以，其实她并不爱我，当然还有被她抛下的水。她的爱只对于继父是无私的。

冰？苏白拍拍我。怎么了？

没。我说。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比赛呢，但愿明天会有月亮。

夜里，月亮还是没有出来。

（六）何戈晓微笑的看着我,在台下.我很不习惯化这么浓的妆,但是,没办法.我看看其他的选手,都是些抱着梦想的孩子,为了他们所钟爱的音乐.我由衷的羡慕他们,非常非常,拥有自己所信仰的东西,毕竟是一件很幸福且值得怀念的事情.

音乐声响起,是Seasons

in the

sun,Westlife的。

Goodbye to you, my trusted friend We've known each oth'r since we were nine or ten; together we've climbed hills and trees, learned of love and

a-b-c`s,

skinned our hearts and skinned our knees.

喜欢西城，因为西城的乐风像是逝去的岁月，糜烂而庸懒。最最钟爱西城的Seasons

in the

sun，因为那支曲子是逝去的最美丽的岁月，一去不返。曾经我是很忧伤的唱着这支歌怀念我和爸爸妈妈的幸福日子，诅咒着继父。而如今，我却要唱着这支歌怀念妈妈和继父，我已经不恨他了，至少在唱着这支歌的时候。

意料之中，我毫无悬念的拿了冠军。而苏白竟然是亚军，这是我所不料的。苏白唱的是王菲的《只爱陌生人》，不算好只是把握的不错。其实第三名的女孩儿唱的比他好，一曲《明月几时有》很意境，可是苏白还是亚军，我看见下场后苏白和武叔叔亲密的模样明白了一点：所谓娱乐圈，不过如此。如果我不认识何戈晓或者没有武叔叔推荐被他赏识的话，我还不是无名小卒一个？看看何戈晓深奥的微笑我有一点不寒而栗。

冰你真是很有潜力，我没有看错人。何戈晓走上前，对我伸出手。

还不是托何先生的福？我礼貌性的和他我握握手，说。

冰小姐真的是好尖锐啊。何戈晓笑着看看苏白。

您好。苏白连忙伸出手。

你是苏白吧？何戈晓仍旧笑着，轻轻的和苏白握握手。

今晚去吃个饭庆祝一下如何？武叔叔提议。

不了，家里还有个弟弟。我说。

冰小姐真是个负责任的好姐姐。何戈晓欠欠身，让出一条路。不过，请冰小姐尽快考虑好签约的事情，如果可能，我想知道冰小姐能否自己作词曲？

可以，我从前写过一些，如果何先生有空，我明天就送过来。

过奖了，我不过是俗人一个罢了，还希望冰小姐不嫌弃我这小庙才好。

何先生这是骂我呢。

哪里，哪里。何戈晓继续他的笑，我和苏白则转身回家。

苏白快乐的有些像个孩子，他对我说，他一定一定会达成他的梦想。

我看看快乐的有些不真实的他：离成功还远着呢，别那么乐观。

别打击我好不好？苏白抱着枕头，吃吃的笑。

我打击他？我什么时候打击他了？真是的，小孩子。水笑着给我们端上热热的水，他走路好多了，至少在我看来。

水今天在学校听话吗？我问。

恩。水用力的点点头，小脸真诚而美丽，这才是我的水。

那么老师对你这段时间的成绩满意吗？我说。

测验刚刚结束，我又是第一名。水已经开始对自己的优秀感到平静了，这正是我所要的，他应该知道，他永远是最强的，而且，有他在，任何人都应该不敢觊觎第一的王座。

啧，啧，好强的小正太。苏白在一边说。

苏白哥哥嫉妒了？水说。

苏白的脸红了一下，毕竟，被水这样一个小孩子看穿心事并不是一件十分光彩的事情。

我，我怎么会！！！苏白连忙辩白道。

哥哥在说谎。水微笑着，平静地看着苏白。

我一惊，水怎么会拥有如此成熟而气势凌人却不露一丝痕迹的优雅？他还只是个孩子呢。

水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问，姐姐，怎么了？

我也许是看错了，他还是天真纯洁的啊。我摸摸水的头发，没怎么，姐姐没事，水饿了吗？

有点。

那姐姐今天请客，去吃馄钝好吗？

水听姐姐的，苏白哥哥也是！

我回头看看苏白，只见他坏坏的奸笑，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七）

非常非常的好。何戈晓放下手中的词曲，冰小姐的词曲，很有复古的风格，尤其是这首。他指指那首《情人携长剑》。

多谢何先生夸奖。我说。

是啊，我要感谢冰小姐为苏白写了这么好的曲子和词。何戈晓说。

您说什么？我大惊。我刚刚和他们签完约，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

我的意思是，从今以后，冰小姐负责给苏白先生作词曲，有意见吗？

您的意思，我从今以后三年要为苏白做嫁衣？

冰小姐真是聪明啊。

您在告诉我，我很愚蠢。

不，我很欣赏冰小姐的沉稳与风度，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以为......

我会找您理论不休？

是。

我的酬劳是原来商量的么？

是。

也就是说，我只可以得到我的钱，而苏白是名利双收？

是。何戈晓拍拍手，冰小姐不适合娱乐圈，因为您太尖锐，而苏白的父亲，是文化圈的人啊。

明白了，苏白，他骗我。

我可以肯定冰小姐在怪我．何戈晓笑一笑．遇见这种事情通常不会有人可以不生气，您如果还有什么经济上的要求请尽管提，我尽量满足您．毕竟，我知道，您很委屈．

不，不需要．我说．本身我的目的就是赚钱，如今我已经可以得到我的钱养家了，我很满足了．

真的？何戈晓问．

是，我不会对您隐瞒我的意图，我就是为了靠自己的手谋生，而今我已经达到了我的目的，已经很感激您了．

为什么这么直白呢？何戈晓转过身去.也许,如果冰你说我是为了音乐你何戈晓这个大混蛋帮苏白欺骗了我我恨你们我会好受一点.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明白,这个是进入你们成人的世界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我说.

何戈晓忽然转身,看着我的眼睛:我就是欣赏你这一点,世俗却毫无瑕疵.

是吗?我说.那么现在起,请不要让我再看见苏白.

你不是不在乎吗?

是,我是不在乎您做出这样的决定,那是您的权利,但是苏白不同,他曾经是我相信的人,是朋友,他这么做,是背叛.

你果然很尖锐.何戈晓说.我很欣赏你.

现在,我的钱汇进我的帐户了吗?我问.

是,已经托武策划办妥,足够您和弟弟无忧的生活几年。

既然却之不恭,我接受.我说.您打算我如何报答您呢?

你在骂我啊.

不敢,我告辞了.我低低头,转身退出豪华的总经理办公室.

怎么能说不在乎呢?其实我还是很在乎的啊,毕竟那是我辛辛苦苦写出的词曲,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如今要把它们拱手让人,说我的心在流血都不过分.但是,不让人又能如何呢?如果什么也不让人,我一分钱也得不到,更别提养家.更何况,以我的行事风格,苏白现在是多么的令人感到恶心.而我却必须再为他写三年的歌!

姐姐,你哭了.水在车里摸摸我的脸.

没有,姐姐是......哭了.我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理由骗水.

为什么?

姐姐不想离开这里啊.我回头看看我们曾经住的房子,确切的说,是我和水和苏白曾经住的房子.但是,现在我和水要搬走.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走呢?

因为姐姐赚到钱了啊,姐姐可以让水过上更好的日子了.

不,姐姐撒谎,是因为苏白哥哥,是他对不起姐姐!水挣脱我的手,看着我,说.

水你说什么?我瞪大眼睛.

苏白哥哥抄了姐姐的东西,他对不起姐姐.

水你是听谁说的?

武叔叔,他还告诉我,姐姐很伤心.

不,姐姐没有伤心.

姐姐.水坚定的看着我.姐姐你放心,水一定一定会为你报仇,水会让苏白付出代价的.

水!我粗暴的打断水.这是大人的事情,

不管姐姐高兴不高兴,水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我紧紧的将水抱在怀里,我已经学会了欺骗和背叛,水不可以也不能变成这个样子,他要永远纯洁如同我记忆中和现在的样子.我见到车窗外迷离的夜色,彼时如花开一瞬,转眼凋零.光怪陆离的世界和光怪陆离的人世间,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原来一切都是苏白在骗我.我自认为不是个耿耿于怀的人,但是对于这件事情,我恐怕永远无法释怀.欺骗,毕竟是个肮脏的字眼.苏白,毕竟曾经为我所信,毕竟,毕竟,我曾经把他当做一个朋友,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当我明白一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时,我无法释怀.

人世间的一切,不论可不可以再相信,至少在我看来,已经险恶不堪.要在这样的世界生存,我想我只能变的残忍,变的虚伪,变的龌龊.这是代价,我明白.并且,为了水,我愿意付出.

水.

我看着望向窗外的水,心想:你一定要纯洁啊.即使是为了我.

车停在我们的新家，福源路小区，很不错的环境，附近就有学校，教学环境和名声在市里都是最好的，我已经帮水办好了转学手续，只要我有能力，我无论如何希望水受到最好的教育。

水，下车了。我说。

水轻轻的点点头，知道了，姐姐。

搬家公司帮助我们收拾完了一半的东西，剩下的一半，也就是家里的事情，需要我和水自己打理。水乘电梯时蹦蹦跳跳的按8楼，笑的无忧无虑，那个样子，才是真正的小孩子的笑容，纯洁到没有一丝丝的杂质。我望着我失却已久的水的笑容，猛然间感觉怅然若失。

姐姐，这里就是新家？

是。我说着，摸摸水柔软的头发，以后，姐姐和水就住在这里。

那苏白不会来这里，对吗？水问我。

水，你应该叫他“苏白哥哥”。我说。

那他不会找到的，对吗？

他找不找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吗？

他如果找到我们，姐姐就会伤心的。

我抚着水的头发的手不禁一僵：我，见到苏白，应该会伤心的吧？

不，苏白不会找到我们的，他现在很忙。

水点点头。

电梯门开了，我和水找到817，我们的新家。

房间里凌乱的放着我的和水的东西。几大包的书，我的钢琴，电子琴，古筝；新买的两台电脑，以及其他的一切生活必备物品。

姐姐，现在开始？水仰起头问我。

是，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水懂事的答应着，帮我收拾房子。

晚上时我在厨房做饭水在客厅看动画片。本来水放很大声，因为是“魔卡少女樱”，他最喜欢的动画，他希望我至少可以听到。但是，突然之间就没有声音了，我在厨房里有点奇怪。

怎么了？我一边问一边走出厨房，水正直直的盯着电视，眼睛隐藏在头发的阴影里，不让我看见，可是，我感觉得到，水在生气。是歇斯底里的愤怒。

我看看电视屏幕，愣在原地。

是苏白。

苏白在舞台上唱着我的歌，水没有放音乐，但只看字幕我就仿佛听见他在唱，那是我的《情人携长剑》：

孤灯青烟独盏长蝶舞/黄卷白发红颜水边渡/繁华一梦至东吴/二乔铜雀梦呜呼/你我情人一剪无/缘来怨去终是苦/不如一怒/情人长剑舞/......

灯光，舞台，崇拜者。也许，这就是苏白所追求的东西。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是我的，就终究不是我的，是我的，也终究不会跑掉。

我的手机响了，是苏白的号码。水忽然回头，直直地盯着我手中的东西。

水，你先回去。我说。

是他。水说。

水，听话。

我不会妨碍你说话的，我保证，姐姐。

我低下头，是啊，我有什么理由让水走开呢？

有…事吗？我问。

是，是我。电话那边，苏白的声音很虚，没有底气。

我知道。

看见了？

是。

电话那头顿了好久，终于说出一句：对...对不起。

没有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可以补偿你的。

用大川七濑的漫画？

冰...

对不起，我在给水做饭，水饿了。

那可以约个日子见一面吗？

没有必要。而且，你发片不是会很忙吗？

冰...

没其他事的话我挂了。

我挂了电话，因为我怕苏白听见我哭。终究在他面前哭出来并不是好事。在敌人面前，要维持起码的坚强，纵使那个敌人从前是多么的亲近，多么的了解自己。这是我的原则。

姐姐，你还是伤心了。水走到我的面前，看着我。

姐姐只是觉得委屈，水不用担心。

不，只要让姐姐伤心流泪的人，在水眼里，就是不可原谅的。

水，这是大人的事情。

水没有说话，径自走回房间。背影坚决的完完全全不似一个小孩子。我坐在沙发上，仔细的想我自己，和苏白，和水。我不希望水有任何事，或者受到任何的伤害，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也是我唯一可以依赖和完全相信的人。还是我要保护的人。所以，水不可以有事。苏白是我相信了很久的人，是曾经的我的朋友，但是，他背叛我，所以他是我的敌人。水是不会原谅他的，无论如何。但是水还不够强大，他斗不过苏白。我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如何报复苏白而是如何阻止水帮助我报复苏白。

没错。我必须保护水，即使我明白我其实也不够强大。但是即使我豁出性命也一定要保护水，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姐姐。水的声音传来。

水？

姐姐不用担心了，在水足够强大之前，请姐姐忍受委屈。

我一惊，难道水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吗？忽然的冷从脚一直冲到我的头顶

姐姐。水认真的看着我。水不应该让姐姐担心的，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凉气忽然消失。我摸摸水的头，你还是个小孩子呢，水。

但是水还是让姐姐伤心了啊。

这是姐姐照顾水的责任啊，姐姐要让水安安静静的长大，姐姐要亲眼看见水的幸福，还有水将来意气风发的样子。

水轻轻的坚定点头，说，一定的，姐姐。

我抱起水，他又沉了，他还在长身体呢。这个时候，我真的感觉我就是水的妈妈，而他，是我的孩子。水用小手摆弄我的头发，他总是喜欢这个样子，然后告诉我，姐姐好漂亮。

姐姐好漂亮。水说。

水也是，好漂亮。我微笑，用惯常的语气告诉水。

水很安静的看着我微笑，我喜欢他的微笑，就是这个样子，纯洁的无与伦比。我宁愿用我的一切去交换水真挚的笑容。但是，如果水失去了他的纯洁，我不知如何应对，毕竟......

我吓的连忙打断自己的思绪，不会的，水不会这样的，水一定不会的。

水，听话，回去睡觉。

恩。水跳下我的腿，回房了。

我惊奇的发现，水又长高了。

我看看表，10点多了。我把自己藏在暗影里，轻轻的看着灯。现在，我想我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摆脱何戈晓，或是苏白。同时，我不可以失却自己的利益，我不甘心如此委屈的过日子，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甘心。更何况，我是被骗的。我是被自己的朋友用卑劣的手段骗的。也可以说，我低估了这个时代。

报复。

我不知道让苏白精神痛苦却物质丰富算不算是报复。我只记得，有人曾经说过：真正的杀戮，不是杀一个人的肉体，而是杀一个人的心。就是，诛心。所谓“明君诛人，圣君诛心。”

那么，我要诛苏白的心，我要让他痛苦，我要把我的痛苦通通返还给他。我要他明白，欺骗是多么不容于天地之间的事情。

我拿起电话。

喂，您好，我想找一下何先生。

我就是。

我是冰。我说。

啊，听出来了，难得啊，冰小姐赏脸打个电话。

是吗？何先生骂我。

哪里。

不打搅贵夫人和您就寝吗？我问。

我还是光棍一条啊。何戈晓在电话一头爽朗的笑了。

是吗？我说。

冰小姐有何贵干？

我想见苏白。

哦？我没有听错吗？

您没听错。

我记得冰小姐有说过不再想见到苏白这个人。

是，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

我有自己的原因，希望您可以不要问。

是吗？何戈晓略微沉吟。什么时候？

明天，可能吗？

当然。

那我谢过何先生了。

哪里。

我撂了电话。回房睡觉。不知这么做对不对，但是我一定要这么做。任性也好，残忍也罢，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只是想看看苏白尴尬的样子，如此而已。

（八）

苏白被一群人包围着，进入大楼，他现在是真正的明星。

苏白．我在后面叫他．

苏白站在那里，怔住一般．他的衣服很漂亮，转过来的脸也很漂亮，我从不知道，苏白是这么好看的人，在我的记忆里，他似乎永远只是一个混混，然而，就是这个混混骗了我．我仔仔细细的看着他，我要记住这张脸，永世不忘．

不，对不起，苏先生．我说．

啊，冰．苏白张着口．

你不是想见我吗？

我，是啊．

请吧．

什么？

真是贵人多忘事．

苏白低下头去，似乎在痛苦着．我走到他的面前，微笑，然后走掉．

冰，苏白叫住我，那首歌真的很好，谢谢你．

不，您应该谢谢何先生，还有钱．

我头也不回的走掉，纵使我知道，苏白和我都在伤心．不，我并不知道苏白在想什么，他早已不是我所认识的苏白了．我在透明的观光电梯里看见苏白一点一点的沉沦下去，一群人将他围起来，他看看我这边，转过头去．他一定在对着那些人微笑，十分谦和有礼．大厅的大理石地板反着光，照的我眼睛生疼，阳光晃的苏白藏在一股阴影中，看不清．

冰．是何戈晓．

您好，何先生．我意识到自己有一些失态．

可以允许我请你换个称呼吗？

我低下头，怎么换？

你可以叫我戈晓或者直呼我的名字．

那是不可以的，何先生．

何戈晓的眉毛好看的皱起，把脸贴近我的脸：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吗？为什么你不可以像和苏白说话一样和我说话．

我现在和苏白说话也是这样，我的稿子交给总监了，告辞．

我逃似的跑出大楼．为什么我现在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那种可怕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里．何戈晓，他是比继父更加可怕的人，因为我看不出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我一直明白，恐惧来源于未知．我怎么变的笨了？

我竟然猜不透我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我不是在恨苏白吗？为什么看见他刚刚的样子我竟然会在心中泛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痛感．我闭上眼睛，在大街上漫无目的，我到底在干什么？

班尼路的店里传来糟糕的音乐，我厌恶的朝那边看去，然后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我的爸爸和继母在那里看着我．

我迅速的低下头又抬起头，视而不见地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他早就已经不是我的什么亲人了，自从他动手打水之后．但是...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不见了．我觉得有一点不对劲，刚刚见到的，好似不在人间．

出现幻觉了么？我摸摸自己的头，它是太累了吧？一辆车从我的身边呼啸而过，几乎将我刮倒，我一个趔趄，站住了．伸出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两个警察站在我家的门前，一高一矮，我站了一下，迎上前去，有事么，警察先生？

冰小姐？那个矮的问我．

是．

是甘家保董事长的亲生女儿？

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可以进去谈吗？那个高的指指门．

当然，我掏出钥匙．

二位想喝点什么？我问．

不必了，矮的说，我姓黄，他姓李，我们是公安局的．

二位警官有何贵干？

您的父亲和继母两天前死了．黄警官说．

什么？我扶住把手，请您再说一遍．

您的父亲和继母两天前死了．黄警官又说．

是么？为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哑，口很渴．

入室抢劫杀人，请您和我们配合一下，做个笔录．

你们是干什么的？我问．

什么？李警官看着我，疑惑的问．

我说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大声的喊叫．你们不是叫嚣保护人民安全的吗？那他们怎么会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冰小姐，请你节哀！黄警官站起来，双手举起在面前．

滚出去！

冰小姐！

滚！！

您...

滚！！！

我把门死死的关起来，刹那间，天地沉沦．

姐姐。水走过来，默默的坐在我的身边，姐姐不要再伤心了。

水。我把他抱在怀里，我现在真的是只剩下水了。那些我爱的和恨的人都通通通通离我而去了，我连指尖都抓不住，痛苦也好，窃喜也罢，当人死去的时候，一切终究归于虚空，我根本无法预料或者干涉。在一种无法抗拒的规律面前，我竟然是如此的无力。

姐姐。水的小手摸摸我的脸。

姐姐没事，水听话，去给公安局的叔叔打个电话，姐姐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呢。

水跳下我的膝头，去打电话。我看着水，几乎哭出来。我以前曾经那么那么恨伤害水的爸爸和继母，就算是现在我依然无法从心底原谅他们，但是我又何以如此的伤心呢？

一个丑陋而粗俗的男人，确实是我的父亲。我是他唯一的骨肉，这世上唯一的后代，却也是背叛他的女人的孩子，他对我的感情应该是复杂的吧？我记起他在和我去做亲子鉴定时紧张的神情，原来我们都是可怜的人。在街上，应该是他来见我的最后一面吧。

喂，我接过水递上的电话，我是甘冰。

我心底一阵紧缩，我已经有多少年没再用过这个姓了？

啊，冰小姐。是那个黄警官的声音。

您可以叫我甘小姐，我不会介意。我说。

无所谓，您什么时候方便？

任何时候，我要为我的失态向二位道歉。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尽快将我父亲和继母的遗体领回安葬。

当然可以，那我们现在去您家做笔录？

不，还是我自己去您那里吧，不好意思再麻烦二位了，那么就这样，我现在过去。

水看着我，问他可不可以跟我去，我拍拍他摇头，这种事情，我不希望水看见，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有妈妈和继父那次就已经够了。

还是那两个警官，例行笔录后就允许我将尸体领回了。我问他们我父亲继母的案子是否会很快告破，他们似乎有些惭愧的样子。我也不好再问，毕竟他们应该也不好受，我先前的话可能是重了些。

我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处理这件事，我甚至不敢看父亲和继母的遗容，因为我还是害怕。葬礼办的似乎有些草率，只有很少的人来，人死了，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在商场上就是这样的。我委托父亲的律师将父亲的公司如数转让出去了，然后继承他的财产，我终于不再为钱的事发愁了。但我还是很伤心，因为我忽然间发现，我一路行来有太多太多的死亡，而且，都是我的亲人。

（九）解约?何戈晓难以置信的望着我.

不,不完全是这样的,何先生,我转过身去,不看他的眼睛,我已经按照约定中的交出了47首歌词及曲子.

况且,我们没有按照约定将您捧红,是这样吗?何戈晓在我后面说.

是,这可以作为我解约的其中一个借口.

不可以留下吗?何戈晓的声音似乎很虚弱.

不可以,对不起,何先生,我不想再次卷入你们大人的争斗了,尽管我曾经自认为我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但是我父亲的死和苏白的背叛让我明白了我有多么的愚蠢,我应该承认,我还嫩的很.我还是个孩子.

好,我可以放你,但我有个条件.何戈晓说.

请讲.

你不可以离开我.

什么?我似乎不太敢相信我自己的耳朵,我听到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要做我的女人.何戈晓踱到我的面前,用中指托起我的下颌,把脸贴近我,明白吗?你要做我的女人.你不是想报复苏白吗?这样是对苏白最好的报复啊,跟我在一起.

不!我一把推开何戈晓,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哈哈,你终于可以对我用"你"称呼了.何戈晓转过身去,之所以不让你成名,就是我的目的之一,你应该是我的,明白?

对不起何先生，我听不明白,告辞.

我转身冲出何戈晓的办公室,独自跑在街上,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何戈晓.

何先生,请您......

不,你听我说,我知道其实你根本不想报复苏白,是吗?你报复他只是个借口,你是想见他,是不是?如果我说若你不答应我我就雪藏苏白,你觉得如何?

随您的便!

好啊,你看我做不做的出好吗?我明天给你看看初步结果,如何?给你5天时间考虑.

我放下电话:他要雪藏苏白.我绝对相信他做的出,他的势力,我明白是多么的大.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凭什么用这个理由来威胁我?

我坐在街角的椅子上,是啊,我和苏白那个家伙有什么关系,他甚至是骗我的人啊,我都不可以原谅他,何戈晓又为何用他来威胁我?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但是,我又何以如此的犹豫呢?我看看天空,湛蓝的颜色,水洗过一般,纯洁的如同我的水,可爱的水,我最最放心不下的水,我最最亲近的人,我的弟弟.

水,姐姐该怎么办呢?带你离开吗?还是留下来?

我忽然之间无助的犹如一只风中的鸟,我到底是怎么了,何以至此呢.我是冰啊,是应该不带有一丝感情的冰,可我竟然如此的留恋这个地方,是为了,那个人吗?

可恶!

我现在应该回家,准备好一切,带水离开这个地方,我要和水去过平静的日子,我还是个孩子,水也是个孩子啊.我冲向马路,拦下一辆出租车,我要回家.

姐姐,我今天只上半天课哦!水对着我无邪的微笑,像是天使.

好啊.我摸摸水的头,有水,我还要什么呢?

今天姐姐包饺子好吗?

恩,水帮姐姐.

看着水,我的心绪终于平静了,我还有水.

夜里2点,我家的电话忽然响了.

喂?哪位?我爬起来,水似乎已经睡了.

冰.是苏白.

啊.

你真的就那么希望我死?

什么?我明知故问,何戈晓还是那么做了么?

好,那我把一切全部还给你.

不!苏白,何戈晓真的对你那么做了?

你以为呢?

你现在在哪里?我问.

我?

说!

在你家楼下.

你就在那里等着,别动.

我放下电话,找出一件衣服披着,轻轻的打开门冲下楼去.果然,苏白在屋檐下站着,手里的手机下垂,一袭白衣,恍若传说中的王子,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我怎么都不认识了?

喝了多少酒,你?我问.

鼻子还是那么好使啊.苏白苦笑一下.

啊,或许吧.我回头看看自家的窗户,没亮,水还在睡着呢.

为什么还下来见我呢?直接骂我是个骗子不就可以了吗?苏白说.

我暂时还没那个兴趣.

苏白无语,我们走在2点钟的路上,有点冷,灯光微黄,颜色暧昧.苏白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我,似乎有话说又说不出的样子.

算了,我说,你真的很喜欢当歌手?

啊?苏白看着我,似乎不解的样子.良久,他点点头.

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安心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我扔下苏白,转身回家.一切,还是何戈晓料的准啊,我毕竟还是不忍心看苏白那个样子.

冰!苏白叫住我.

我转过头,看见苏白的眼泪,在2点钟的灯光下如此美丽,倾国倾城,难怪有那么多女生为他倾倒.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苏白说.

别哭了啊.我说,大川七濑可不喜欢爱哭的男孩子.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连忙转过头,匆匆逃跑.我真的看不了苏白的眼泪啊,心都在紧,他怎么这么爱哭呢?像个孩子一样,我不能不管他.

不知何时,我也把苏白作为我的责任了.原来我一直都没发现,其实我看见他幸福,我就感觉很幸福,也许我知道他骗我时我会很伤心,很生气,但是这丝毫不影响我看着他幸福时心底小小的安慰与满足,不忍心报复或者没兴趣报复他只是我的借口,我只不过是想亲眼看他幸福罢了.还有就是我自己因为得不到我想要的幸福所发出的一点嫉妒之心,但是这却伤害了苏白,我没发现啊.

也许,我是爱着苏白的。

第二天，何戈晓没有来电话。

第三天，他依旧没有来电话。

第四天。

第五天…

他在等什么？我以为，他会自己来找我。我甚至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他要的通通给他，我要的他也必须给我，否则我不会罢休的，现在的我有能力让他生不如死，如果他没有苏白的话。

水这几天似乎有些不安，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水是个从头脑到心思都细到极点的孩子，有时甚至有些可怕。苏白以前一直说这个正太真的是太纯洁了。我也是一直这么认为并且骄傲于此的，但是，这几天，水似乎一直笼罩在一种无名的阴影中。我甚至可以看见一股阴阴的气从水小小的身体中发出。

水。我叫他。

恩？

你怎么了？

没有啊。水转过头来，对我天真的微笑。

那就好，去写作业吧。我摸摸水的头发，告诉他。

姐姐，水忽然抓住我的手，低着头问我：你不要水了吗？

我的手很明显的抖了一下：你说什么，水？

没...没什么。水转身跑回房间。

不！水，你知道什么了？我一把抓住水，把他拖回来。

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姐姐。水大哭着对我喊，我只是想保护姐姐，不让姐姐离开我而已啊！

水！你到底做了什么？！我颤抖着声音问水。

姐姐！水一把抱住我，姐姐，水只是把你和何叔叔的电话放给苏白听了。

我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水，你为什么那么做。

水拼命的摇我的手，叫着姐姐你不要吓我。

我提起电话，拨了苏白的号码，那边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何戈晓的电话也关着机。

水，你在家好好呆着，不许出去，等姐姐回来，听见没有？

水擦擦脸上的眼泪，知道了。

我冲下楼下招呼一辆车去了公司，如我所料又出我所料，公司门口聚满了记者。我几乎疯狂的拨开人群进了大楼。

何戈晓的办公室。阴暗而潮湿。这似乎告诉着我，何戈晓完了。

何先生，请你解释一下。我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和行为。

苏白跳楼自杀了。何戈晓从他大大的椅子上站起来，对我微笑着，眉眼清晰，但已然颓败如花。

胸口疼的似乎要涨开，我压低声音：什么时候？

昨天。

现在在哪里？

市殡仪馆，当场死亡。

我转身冲出何戈晓的办公室。我得去见苏白，他是为了我而死的，我无论如何要见他最后一面。他也一定在等我，他是听了我和何戈晓的对话才这么选择的，他是觉得，他对不起我。

苏白，你这个傻瓜，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直说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苏白的父母见到我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

我是他女朋友。我对苏白哭红了眼睛的妈妈和精神恍惚的爸爸说。

他妈妈哭着递给我一张揉的皱掉的纸，上面只有七个字：冰，对不起，别看我。

终于，我在那张纸的面前，泪如雨下。苏白他直到死，都觉得对不起我啊。他怎么不知道，我既然可以为了他答应何戈晓，其实我早就原谅他了啊。他怎么那么笨。

苏白，他原来其实一直是那么善良而单纯的人，他不明白这个世界，永远也不会明白了，永远也不必明白了。但是最后，他终于用他自己的方式阻止我并且保护我，他是想告诉我，好好活下去，忘记所有死掉的人，带着弟弟和所有不能活下去的人的希望。所以，他不让我看他，他怕我看他之后就永远也无法走出自己的心了。苏白知道，我从小，就面对了太多太多的死亡和世界的黑暗，他以为，如果他死了，我的天空就会出现阳光。

午夜的阳光，毕竟也是阳光。

最后。

我们原来都只是命运的棋子。我，苏白，何戈晓，甚至包括我的弟弟水。

苏白的墓上挂着他最喜欢的照片，他把他最帅的样子留下了，还有大川七濑的漫画画像。苏白还有个愿望，去日本，娶大川七濑当老婆。

我以为自己会不知道如何面对水，可是当我看见水的笑脸时，我开始明白，我终究是水唯一的姐姐，水终究是我唯一的弟弟，无论如何，我们是这世界上相依为命的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