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依米

残阳将尽，我独自奔走到石壕村，天又灰又冷，只得找户人家投宿。

“在下姓杜名甫，字子美，华州司功参军，天色渐晚，欲来借宿。”我扣了扣院门。

门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随即打开。一个老妇人立在我跟前，深陷的眼窝、浑浊的双眼透出一丝凄凉、惶恐：“军爷，我家没有男丁了。”她小心地哈着腰。

我望着她羸弱的身子，泛起了一丝同情：“老人家，我只为借宿。”老妇听清楚了，脸上的惶恐渐渐褪去，“官人何不去找客栈？”我苦笑一声：“烽火连城，狼烟四起，盗贼横行，客栈已沦为‘梁上君子’居所，如何敢去？”

老翁走了出来：“官人，请进。”将我领进了屋门，让我坐在桌旁，端来小半碗稀饭：“兵荒马乱年纪，无所招待，见谅，见谅。”我慌忙答谢：“子美饿了半日，饥肠辘辘，未见颗粒，招待之恩，难以答谢。”此时，他们的儿媳妇儿握着饽饽，抱着抱着孩子出来，我见状忙推开稀饭，摆摆手说吃饽饽就饱了。

几个人边吃边谈，他们告诉我，安庆绪打败了九节度使后，朝廷四处征召民夫，结果害苦了百姓，这一带民不聊生，杂草庄稼长于一处，颗粒无收。

正说着，听的隔壁传来一阵叫骂：“老子才不管你有几口人，他妈的，有人就行！”接着，便是一阵妇孺啼哭。二老相视，老翁“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从后院翻墙逃走。儿媳妇儿忙不迭地将我引进里屋，要我躲好。老妇慌忙前去开门，等候官吏。吏至，老妇人道：“二位军爷屈驾至此，有何贵干？”“少在老子面前装瞎子，把男丁叫出来，赶去建功立业，图个搏荫封侯！”那不可一世的傲慢的语气令我咬牙切齿。

老妇人哭诉道：“军爷，体谅一下吧！我三个儿子都去守邺城了。今日老大来信说，两个弟弟都已经战死，我们家别无男丁了，只有一个吃奶的孙子，也离不开他娘啊！”

“老东西，皇上的口谕你也敢违抗？”差役凶神恶煞地怒吼，“反正你家得出一个人，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我怒不可遏，被媳妇死死拖住示意我不要出声。

老人颤颤巍巍地起身：“要不，带我走吧～现在去，没准儿还能到河阳做早饭哪！”“不错嘛，老家伙，你会有赏的！”说着，连推带桑地将老人带走了。

差役又去别处抓丁了，直到后半夜，喧嚣和嘈杂声才渐渐平息。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啼哭。

次日清晨，我独与老翁告别。在朦胧细雨中，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向着洛阳长揖。长叹一声走进了迷漫的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