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心舟

他的言语滴溅在小人物的身上，只需零星半点便足以肆意牵动对方的喜怒哀乐。蓦地，小人物的心中，一个情绪种子从天而降，绽放。所有的知觉都被牵扯入黑暗之中，小人物抬头迷茫地仰望着悬浮在头顶的那些浮木，触手可及。可全身好像脱力了似的，他任自沉沦在混沌中。这样，就听不到了吧。那人的语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之剩下回响在空洞中的隆隆声响。心突突直跳，一个声音猛地击撞在他的心房，“醒来！醒来！”

小人物醒了。

我的双眼恢复了清明，那个一直在我眼前晃荡的人影越来越清晰。是班主任啊！我凛然，立即正色，绝不想对方看出丝毫我走神的迹象。

班主任舔了舔嘴唇，继续教育着。看来没有注意，我心中大畅，一颗心却不自觉地又突突乱撞，真想把它打包扔进房间的小柜子里。怎么可以在这种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时候，面对班主任三寸不烂之舌的时候，让这颗心肆意作乱，惹得我满脑子只剩下了那突突的重响。

“我说的这些，你听明白了吗？”就在我搅得满脑子七荤八素之际，班主任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我心中无措，表情却异样镇定地点点头。班主任对我的表现看来很满意，示意我继续回去上课后又慢悠悠地品起了桌上的名茶。我做贼心虚，落荒而逃，却在刚踏出办公室的那扇牢门的时候，耳边瞬间清净。

幻觉吧，幻觉。我这样想着，摇着头走过漆得苍白的长廊。

是一节体育课，期中考的繁重，让体育老师发愁，但仍不得不为不让学生太过劳累而减轻了运动项目，集体一片欢呼声。但欢愉是片刻的，接下来的，便是迎接期中考这大尊的降临。此时的校园，是寂静的，是压抑的。操场上空无一人，千篇一律“按人发卷”、“考试开始”、“考试结束”的机械声从广播器中传出，响彻整座校园。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人心缭乱，恨不得那块砖头从窗口砸下去。再看讲台上的监考老师，津津有味地看着手机，让人牙痒痒。下面，却无人敢公然作弊，谁不知道这监考老师都是些十足的演技派，一边玩着手机一边鹰似的紧紧瞅着下面的学生。空旷的教室，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就足以引起上面人的注意。

小人物在层层大浪中突进，一叶小舟被跌宕起伏的大浪席卷。小人物屹立不倒，身上却已湿漉漉的一片，那苍白的小脸浮肿了似的，小舟的支杆如抖糠筛。天放晴，黑雾却在转瞬间遮掩了整片天空。浓浓的黑暗，打上一层电闪雷鸣的粉底，无情地悬挂在头顶。浪平了，月明风清，小舟在无尽的黑暗中漂泊，小人物眺目。在远方，地平线呢？与海天交融，黑沉沉的一片，何时是终点，又有何小岛可存。小人物感受到阵阵的冰凉往身上涌，身体坠入黑洋，堕落。他屏住呼吸，极力睁开双眼，四肢乱蹬。眼前，是一团灰色的云，他疑心这是唯一的岸。冰凉的触感在他指尖划过，他小心翼翼的，不想打碎那唯一的希望。

抓住了！上了，上了！就差一点儿……小人物大喜过望，顷刻间满心的希望涌出，填充了整个心房，他却没有看见，那希望的背后，却有一道黑影噙着冷笑暗暗靠近。

班主任的那番鼓励，同学们的期望，我被迫站在高高的尖塔上，向下望去，遍地荆棘，纵横交错。我跳不下去，我的胸膛里的那颗心仍在突突直跳，它告诉我，这不会死。站在尖塔上，我的无力只会招惹闪电的狂击。挣扎着，我告诉自己，跳下去，那会划伤我的脸，割疼我的皮肤，这是遍体鳞伤的下场。从一开始，我不就努力向上爬，只求站在最高点吗？

没错，就算是与其坠入荆棘丛中，不如在尖塔上死守着我的痕迹，就算塔尖刺破了我不慎坚硬的双脚。至于风雨，我会小心。

此刻，心在突突地跳着，像是在反抗着我，想要跳出这个已经被雾霾充实的心房。脑海中，遥远的回忆在此刻化作卷轴缓缓打开。嘲讽，冷笑，鄙夷，不信任，一字一字地同心激打在胸膛上。

撑着！撑着！最后的一定是赢家！

啪！

小舟破碎，黑雾更重。那心房变得支离破碎，突突乱响，我的耳边只有这放大了数倍的声响。挫败与无力纠缠着攻袭了我的全部身心。身体在怒吼，在挣扎。

最后，最后还有希望！是的，那灰色的岸，小人物就快攀上那灰色的岸了！冰冷的触感流淌在心上，将横冲直撞的它渐渐冰冻。他看见了，他又看见了那个可恨的恶魔，恶魔身上浓郁的冰冷气息让小人物窒息，如履薄冰。

做个交易吧。恶魔说。

好。小人物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恶魔不屑地对他笑，小人物第一次感觉有无数的秽物劈头盖脸的向他砸下，那颗心被毒蛇般的枷锁覆盖。失去了突突声，小人物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生命似乎在不断地外泄，无力在他的身上蔓延。罪恶在书桌紧挨的夹缝间流走，紧抿着的双唇微颤着。

“你们在干什么？”沉稳有力且不容置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呆呆地抬头看监考老师，他的金边眼镜下那双眼睛让我胆颤。

“桌子里的是什么？”他问。

契约已断，你我再无关系。恶魔微笑着，那笑容在小人物的眼中是如此狰狞。

不要。小人物此时是如此的无力，他堕落了，他又回到了起点，荆棘刺破了他的身体，黑洋湮没了他的身影。痛苦注入万倍，他却再也没有勇气挽回。尖塔，成了刺入他心脏的那根尖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