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

旅程结束了，火车依然在不停息地驶向远方。我们的人生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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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总是会莫名地崇拜一些拥有强大力量的事物，比如自己的父母，比如刮风、下雨、闪电、打雷，甚至是马路上的车辆。仿佛只要是强于自己的事物都是值得崇拜的。对于飞机、火车之类在平常很少碰到的事物则更是有种莫名的情愫。

直到后来，我知道了飞机是怎么飞上天的，知道了火车为什么有长长的身体，为什么可以拉上千吨的煤炭，然而最终，那种莫名的崇拜是没有消减的。对火车的印象依然停留在电影里可以在上面交战的长长的车厢，做题时知道要在什么情况下当作质点而什么时候不可以，新闻里播报春运时的人海，甚至简单学习了所谓磁悬浮的知识。

12岁时我很幸运地有机会坐了飞机，却一直没有机会坐火车。对我而言，火车总是那么遥远的事物，而那种可以通向远方，通向不知名所在的事物，永远是拥有强大吸引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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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们一群人决定要出去旅行，借着到上海看世博会的大浪，捎带着到杭州玩两天。去的时候坐的是2开头的车，从安阳坐到郑州，然后转车到杭州。

我清晰地记得从郑州到杭州的那趟车的车次，2278，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在某种交通工具上待近二十个小时。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火车站，但却是第一次在火车站排队候车。人很多，虽然没有达到春运的程度。但因为是暑假时去的，也正是大学生回家的时候，所以走廊里挤满了人，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嘈杂的声音与混乱的气味。那时我们却没有什么感觉，可能是少年的新奇感吧，一直到坐进车里，我们都没有一丝倦意。

那时我们尚不知道，我们坐的车就是传说中的绿皮火车，是那种没有空调只在顶上安了一排风扇的即将要退役的火车，可是当时我们还在用一种孩子般新奇的眼光，兴奋地打量着这个，我们即将要与之同处二十个小时的庞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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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上就是一个微型的世界，在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人。

一群孩子在火车里自然是安静不下来的，不停地说着话，还拿出来预先准备好的扑克。

与我们坐在一起的一个年轻人，后来得知是安阳的一个大学生，也欣然加入了我们打牌的队伍。显然我们碰到了一个健谈的人，和他在一起欢笑不断，倒也不觉得疲惫。到郑州与他分别时，尚不知道他的名字。人海茫茫中相遇，短暂相交，然后分别，互道珍重，这或许也是一种缘分吧。

从郑州到杭州的旅程才是真正难熬的一段路。要在车上坐17个小时。依然是绿皮火车。因为郑州是首发站，刚上时空座尚多，我们一行没能全买到座票，还掺杂了两张站票，那时还十分老实，撑起自己带的马扎坐在走廊里，后来乘务员查票时才发现原来那些坐在旁边的人里竟有很多连票都没有买是逃票上来的，当然，这是后话。

依然是一群人在一起聊天，还没有意识到要打的是一场持久战，不过好在少年的体力旺盛加上那种好奇与激动的心情，一路下来也没感到太疲惫。

行至商丘时，突然涌上了大批背了行李，衣着褴褛的人，看样子便是传说中的农民工大潮，将整个车厢都塞满了。他们大都是男人，也有几个女人，头上已经灰白的头发，憔悴的面容，以及手上用胶布粘住的崩裂的伤口，那是岁月和劳累在他们的身上留下的痕迹。他们大都挤在了走廊里，只有少数人挤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在接下来的十几小时里，他们就一直那么待在那儿，蜷缩着身体，直到火车停在了倒数第二站，好像是临近杭州的一个小站，然后下车，去为了他们的生计，为了他们的家庭开始新的奔波。

火车上自然不只有我们这样的孩子和那群农民工，后来我们坐特快列车和动车时，更是遇到了不同层面的社会人群，拎着不知真假的皮包的妇女，拿着新款iPhone 4的女大学生，挎着皮包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笑容明亮而又健谈的帅哥……

我说了，这是一个微型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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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是一个微型的社会，自然不会仅仅表现在混杂的人群上。

在火车上体验到了许多平时体验不到的生活。

比如在绿皮火车上塞满了人的时候，在走廊里几乎迈不开步。上一次厕所不知道要说多少句“借过”，哪里知道到了晚上这种情况更加严重。某次深夜，我起身打算上厕所，脚还没有落地就好想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座位下面还窝了一个正在睡觉的人，探身往走廊上望去，满是躺在地上的人，蜷着身子，头靠在一边，我一路走过去，很小心地跨来跨去，还是踩到了很多人，大都没反应，不知道是睡的太死还是在这漫漫长夜里习惯了被人踩。到了厕所那里更加壮观，因为那里是两个车厢交界的地方，没有座位，比较空旷，所以挤了比走廊上更多的人，抱在一起睡的，靠在墙上睡的，窝着身子蹲在角落里的……拉不开厕所的门，敲了半天从里面出来两个睡眼惺忪的人，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火车上的厕所还可以用来睡觉的。

比如在火车上会有列车员推着小车来回贩卖食物，也有水果，一趟下来不知道要来回过多少次。正规的午餐晚餐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来，而那种水果车完全是来回走的。起初我们还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等到那辆小车过了三四次之后，我们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从起初20元一包的新鲜水果，一直降价，来一次就降几块钱。等到后半夜的时候，每过一次都要挨个把谁在走廊里的人叫醒，然后艰难地行过去，到最后似乎乘务员也有点不耐烦，本来十块一包的水果开始喊着“最后一次……五元一包……”走过去，我们便对她开玩笑说：“降到三块我们就买。”于是停了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最后一次……三块一包……”哄堂大笑中我们也买了一点水果来吃，尽管……西瓜是生的。

比如会有前辈向我们传授逃票的经验，说买不上票时就要跟着人群往里挤，挤进去了就找个地方像是站票一样窝在那里，或者到餐车上去。如果真有负罪感或者说查票时被查到了，那就补张票，总比误了事情或者耽误回家强。听的我们一惊一乍，因为从未有过如此真实的生活体验。

很多事情是颠覆了我原本的一些看法的，不过，这似乎才是真实的生活吧，接受现实学会生存。本应如此。

5

火车上的世界热闹非凡，车窗外的风景也不容忽视。

因为坐车的时间太长，往往会忽视一些风景，其实火车从北方开到南方，用十几个小时跨越上千公里的路程，沿途的变化本身便是一种风景。

记得火车刚从安阳开出时，天是灰的，两边是密铺的铁轨，偶尔会有火车停在那里，绿皮的，红皮的，或是蓝白相间的动车组，再向远处是立在两旁的杨树，笔直地伸向天空，间或会矗立几根电线杆，再向外便是大片大片空旷的土地，经过城市时可以看到高楼大厦，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游乐场里的摩天轮。入夜以后整个世界如同被墨染过，一片漆黑，偶尔会有灯火闪过，灯火通明的城市此时仿佛是大海上的孤岛一般，纳兰成德《长相思》里的那句“夜深千帐灯”怕也便是描绘的这般场景吧。到后半夜时，人都睡了，夜愈发寂静，只有火车运行时发出些许咣当咣当的声响，或是旁人悠长的呼吸。天快亮时我醒了，天空微微发白，此时大概是已经进了安徽，或者已经过了淮河，大概可以称为南方了吧。因为我可以看到水田以及早起劳作的农民。天亮了以后，整个天空都是一种很久没有的蓝色，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可以让人的心灵莫名安慰，得到洗涤的蓝色。空气也变得湿润，变得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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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到了这里基本就可以结束了，最后我想说说我的感慨。

除去前面提到的生活经历以及车窗外的风景，我更想说的是祖国发展。

这次乘火车出行，我可以说体验了许多，从数字开头的绿皮火车，到我们后来坐的T开头特快列车，或是杭州与上海间、郑州与上海间的动车组列车，再加上在路上看到的正在架设的高铁轨道与在上海时没能一见的磁悬浮列车，我们便算是将大部分的列车体验了一遍，差距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对祖国发展的欣慰。

看到绿皮火车即将退役，或是高铁又刷新时速的新闻，总是十分高兴，因为那是我所崇拜的并不遥远的火车。

我的旅程结束了，可是火车依然在不停地运营着，将无数人从一个地方转运到另一个地方。

生命的意义与火车是如此相似，便是将一个人带抵他的理想之处。

好了，愿我们如火车般奔腾的生命能如火车般不断向前，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