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时光与回忆

以前我总喜欢叫别人的绰号，以至于不知道别人的真名。很久之后的现在我才明白，这是一种逃避的方式。

小时候的我很牛，敢跟同龄的男生爬树掏蜂窝、敢去掀掉小区里脾气最暴燥的阿姨家晾晒的小米、敢去攀爬很多大一些的孩子都不敢碰的组合健身架……

“真可惜，这黄毛丫头要是个男的多好。”

因为这句话，我偷偷跟朋友学空手道，练习侧踢时，将韧带拉伤无数次；因为这句话，我拼命地看书，从穆木天、顾城再到西渡，从金庸、鲁迅再到张爱玲，从笛福、雨果再到莫泊桑……我明白什么叫自不量力，什么叫自说

自话。我坐在窗前，看那藏于心底的东西在清冷月光下被折射出细碎的亮光。

那时候，书页间淡淡的油墨气息是我最喜爱的味道。就像被吹淡的云，丝丝缕缕缭绕着童年。

有叛逆寡言的哥哥和优秀高傲的姐姐，我是经典韩剧里可有可无的路人；两位主角长大了，去海角天涯寻找未来，谁跟谁分别了都不影响地球旋，只是外婆时常对我微笑。有些东西在时光轰轰烈烈向前奔去的时候，会被狠狠抛弃。

——到底是我丢失了岁月，还是我被岁月遗忘了？

盛夏。金蜜色的阳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似火，被那种颜色明亮的光线包裹的感觉并不好，甚至有灼伤感。

我在人生之路上悠闲地踱步，回头看脚程时，发现自己都走到很远的地方了，远到再也回不去。

我回头的时候是十五岁的盛夏八月，进入高中的军训期间。完全陌生的同学和学习环境，我的牙床都在微微颤抖。严厉而风趣的教官很好地担起所有人熟悉认识的引导任务。

——军训的感觉怎么样？

——又累又烦又辛苦！日光浴晒到脱皮！好想睡觉好想吃饭好想抱着冰镇果汁躲在树冠下面数蚂蚁！

——这样啊。如果可以选择，不军训多好啊，对吧？

——不要。

——嗯？为什么？

——不知道。

有些问题就是没有答案的吧，就像为什么晒伤就会脱皮、冒水泡一样，这是正常的，没有为什么，没有因为所以。

汇报表演结束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种冲动：抱着同学和两位教官狠狠地哭，祭奠我们远去的稚气和天真。

以及无法寻回的曾经。

这几天真的有度日如年的痛苦，但是在解放的瞬间，又犯贱地想念那些吃苦受罪的日子：每天都说只站十至十五分钟军姿，听说没少于二十分钟；再怎么不舒服也得来来回回地齐步走、正步走；每天训练结束晚一些就抢不到饭，为此我曾吃面吃到吐；因为是新宿舍，没有热水用，每天晚上都要做心理准备，才能狠下心去用冷水冲澡……

一切都过去了，就像阳光被路边枝干扭曲的树叶切割成细小的不规则光斑落到地上，就算那是阳光，也会不是切割之前的那束明亮。

时光被撕扯开，风化成细碎的粉末飘散而去，又跟随晚风回到身边，但已经嵌入呼吸的空气中，我一口一口吞吐着，在我身体内翻腾的也只是空气，没有以前的时光。

儿时的七彩泡泡、有着长长拖尾的蝴蝶风筝、备注拼音的童话书、最喜欢的那条蓝色和黄色碎花的棉布连衣裙配着粉色蝴蝶结发带，跟同龄小丫头们炫耀就会被羡慕……它们在那里静默着，从未离开。我却在一步步前进，一刻也无法停止。

破碎的时光被吹散到遥远的天际，又伴随着清凉的晚风一次次穿透我的身体，激荡起尘封已久的回忆——

在很久很久的未来，当我的身上被时光画上银色的过往和岁月的年轮时，我会不会一如既往地缅怀现在的自己？

时光过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了，我离开了就再也回不去了。